聽著那折磨自己的二人說話，樂進的手指在陰影中微微抽動，卻仍保持昏迷的姿態。

他心中雪亮！

反間計成功了！

呂布軍中，看來本來就對賈詡不滿。

既然計策成功了，那之后就是要看怎么能活命了！

樂進雖然來的時候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但人總歸是想活命的不是。

眼下既然有機會，就沒有不想想辦法的道理。

正想著呢...卻聽魏續道：“帶他去見溫侯吧，溫侯自有決斷！”

那頭侯成聽著答應道：“也是...這人實在不開口，也沒有法子，咱們也不能當真直接埋了他，不然溫侯突然想起此事，也是麻煩。”

如此兩人便打算拖著樂進去見呂布的時候，卻見忽然聽得一陣沉重腳步。

轉頭一看，正是呂布主動前來了。

...

呂布的步伐很顯耳。

基本上一聽就能聽得出來。

“溫侯。”

見呂布入內，魏續與侯成慌忙行禮，卻被呂布抬手制止。

他的目光直接鎖定了刑架上的那個人影。

樂進被鐵鏈懸在半空，十指血肉模糊，胸腹間布滿烙鐵的焦痕，左眼腫脹得無法睜開。

但令呂布瞇起眼睛的是，即使如此，這個曹軍將領的脊椎依然如槍般挺直。

“好一個鐵漢子，倒是沒想到，這曹營之中一個普通的斥候，也如此...頑強。”

呂布說著，也是圍著這曹家斥候，上下左右掃視了一圈，才冷聲道：“說！你到底是誰？”

樂進緩緩抬頭，僅剩的右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恢復如鐵般的冷硬：“呂奉先...果然名不虛傳。”

“只是我就是一個普通斥候罷了，要說姓名...乃張虎是也。”

張虎？

呂布又盤算了一下，發現并不是自己看到過的名字，心知這廝多半是在扯謊。

就說這能耐，也不可能是無名之輩。

不過嘛...

這廝到底是誰，倒是也不是一個關鍵的所在。

只是雖然不關鍵，倒是也不能輕而易舉的，就這么放過了他。

只見呂布突然伸手，五指扣住鎖著樂進的鐵鏈。

肌肉賁張間，那拇指粗的鐵鏈竟被生生捏斷！

樂進身體一沉，卻咬緊牙關沒讓悶哼泄出。

“曹操派你來，無非兩個目的。”呂布松開手，鐵鏈碎片叮當落地，“一則探我虛實，二則...”

他忽然逼近，陰影完全籠罩樂進：“想看看我呂布到底是有幾分能耐！”

樂進心里暗笑，這呂布那是完全不知自己目的，只是面上卻另外一個表情。

瞳孔微縮，干裂的嘴唇卻扯出一個冷笑：“溫侯既已知曉...何必多言...”

呂布突然轉身，卻冷笑道：“告訴那曹孟德，我放你回去，不是中計，而是要他看清楚，得罪我呂布，卻將會是如何下場！“

魏續失聲驚呼：“溫侯！此人既然非是一般斥候，如何能放他回去？”

呂布大笑：“便是要叫那曹操知道，來的人會受到如何折磨而已！”

“這叫威懾，把這廝送回去，好叫曹操嚇破了膽子！”

“放人。”

呂布說著不容置疑地揮手，卻在背對樂進時，對侯成使了個眼色。

侯成一看，頓時也不多言，連忙解開樂進腳鐐。

只是吊著時間太久，樂進就是鐵打的也受不了了！

這位曹將踉蹌了一下，卻立刻穩住身形。

他拖著傷腿走到大營前，突然回頭：“呂奉先，你可知為何我能堅持至今？”

呂布挑眉。

一副你愛說不說的樣子。

“因為有人告訴我...”樂進咧開血嘴一笑，“你軍中有人盼著曹公能勝你！”

這離間計略微就有些粗糙了！

也難怪樂進臨走時候，非要多嘴這么一句。

實在是被折磨的不輕，這時忍不住的，撂下了一句狠話。

營內瞬間死寂。

魏續的刀已出鞘半寸，卻被呂布一個眼神釘在原地。

“滾吧。”呂布冷笑，“告訴曹操，我等著他那個‘內應’現身。”

此話一出，便是侯成兩個，也不由心里開始暗自嘀咕...

莫不是...

咱們這人群之中，還真有曹操的內應不成？

而樂進深深看了呂布一眼，轉身一瘸一拐地走出營寨。

當他身影消失后，侯成急道：“溫侯，他這是離間之計！”

然呂布卻盯著樂進滴在地上的血跡，忽然問道：“賈先生何在？”

“正在軍帳候著。”

呂布大步走向大營，在邁出最后一步時，陽光照在他冷峻的臉上：“告訴他，魚已咬鉤。”

...

殘陽如血，曹軍大營轅門前塵土飛揚。

一匹瘦馬馱著個血人緩緩行來，哨兵起初并未在意，直到認出那破爛戰袍下隱約可見的曹軍徽記。

“是樂將軍！”哨兵失聲驚呼，整個大營頓時如沸水般炸開。

曹操正在帳中與郭嘉推演沙盤，聞報手中令旗“啪”地折斷。

他大步沖出時連履都未穿好，赤足踩在砂石地上，在親兵舉著的火把照耀下，看清了那個被攙扶下馬的身影。

樂進胸前烙鐵印疊著鞭痕，卻仍試圖推開攙扶他的士卒，自己站穩行禮。

“文謙！”

曹操聲音發顫，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解下自己的錦袍疾步上前，卻在即將披到樂進肩上時猛地頓住...

那些傷口不能碰啊!

樂進卻突然大笑，笑聲扯動傷口滲出鮮血，卻渾不在意：“明公！呂布中計矣！”

曹操瞳孔驟縮，揮手屏退左右。

待帳簾落下，樂進再支撐不住，單膝跪地，卻仍仰著頭，獨眼中閃爍著野獸般的精光：“呂布故作聰明，實則已入彀中！”

“慢慢說。”

曹操親自斟了熱酒遞到樂進唇邊，見他手指無法持杯，竟直接以手托著喂他。

酒水混著血絲從樂進嘴角溢出，滴在曹操袖上，他卻恍若未覺。

樂進啜飲三口，氣色稍振：“呂布識破末將身份，卻故意展示武力...”

他詳細描述了地牢中呂布捏斷鐵鏈的示威，以及那句“好叫曹操嚇破了膽”的狂言。

戲志才不知何時已掀簾進來，聞言輕咳：“他放將軍回來，是要震懾我軍？”

“正是！”樂進獨眼炯炯，“呂布自大狂傲，卻不知已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