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

宮城。

彼時的血色之夜已經進行尾聲。

董旻拄著豁了口的環首刀，坐在一處石階上，微微有些出神。

即便是眼下，他還覺得今夜所發生的一切有些太過荒唐。

全無征兆，全無預料。

就好似是平靜的湖面被人隨手拋入了一塊石子，結果卻卷出了驚濤駭浪。

大將軍死了，宮里的宦官們死了，許多人都死了。

甚至連大將軍的弟弟何苗也死了。

還是被他帶人親手殺的。

自己是為什么要殺何苗來著？

對了，是因為何苗竟然敢勾結宦官，謀殺大將軍何進。

可恨！

身為弟弟，勾結外人謀害家兄。

連最基本的禮義廉恥都不要了。

簡直枉活在世上。

該死！

不過何苗到底是朝廷的車騎將軍，位高而權重。

要是被朝廷事后追究的話，恐怕會很麻煩。

董旻擰了擰眉頭。

但很快就放松了下來。

當初喊著是何苗殺了大將軍的人，他可看得清楚，乃是當今袁家的公子袁術。

連袁家都如此認為，難道還能有錯了不成？

何況連袁家的人都親自參與了，難道這事情還能有罪嗎？

就算是真有罪，相信袁家也能讓這件事情變成沒罪的。

徹底放下心來，董旻又轉而想起了自己的哥哥。

不知道自己派出去傳口信的人，有沒有及時把消息帶過去。

畢竟他董家改命的機會就這么一次。

希望兄長他把握的住。

“找來找去，沒想到董兄弟在這里啊。”

董旻聽到聲音，收了心神，看了過去。

只見兩人跟著自己同樣的衣袍結伴而行，朝著自己走來。

雖然臉上染血，但看這架勢，應該跟自己一樣，都是別人的血。

“原來是吳張二位兄弟。”

董旻起身相迎。

吳匡，張璋這兩人之前也都是在大將軍何進麾下，跟他差不多是同級。

只不過之前的交情并不算深。

但隨著今天過去之后，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畢竟對于他們這些個當兵的來說，一切交情都莫過于真正后背抵后背，一起廝殺過一場。

就好比說今夜。

是吳張二人同樣帶著麾下的士卒，和自己一起，向何苗揮刀。

說句毫不夸張的話，這就是生死的交情。

畢竟他們可是朝著車騎將軍揮刀。

說是把腦袋提在褲腰上，一點不假。

而自己能在這洛陽城里認識幾個交心的人，對自己和自己兄長以后在洛陽的發展也大有裨益。

董旻心情頗為舒暢的朝著吳張二人拱了拱手。

“剛剛還多仰賴二位將軍神勇，小弟我看在眼中，欽佩至極啊。”

“哈哈，哪里哪里。”

或許是今夜已經快要結束，吳匡張璋的心情顯然也都不錯，同樣笑呵呵地拱手回禮。

“都是為了朝廷辦事，為了大將軍嘛。”

“唉，說到大將軍，真是可惜了。”

“生死各有天命，或許大將軍他命中……注定該有此一劫吧。”

“是啊，誰能想到至親之人，竟然會聯合外人對自己動手，真是苦了大將軍啊！”

“唉！對了，袁將軍沒有和二位一起嗎？”

“嗯？袁將軍不是和你在一起嗎？”

董旻看著吳匡和張璋二人，張璋和吳匡二人也看著他。

6只眼睛相對。

齊齊愕然。

“我沒見過袁將軍啊，我以為他跟你們在一起。”

“我們也沒見過啊，我們以為他跟你在一起。”

三個人都愣住了。

董旻忽地感覺有些荒唐。

可是隨后他便發現事情的嚴重程度，遠超過他的想象。

之前他所假設的一切都是建立在這件事情有袁家參與的前提之上。

畢竟袁家四世三公，名號和能量那都是響當當的。

跟著袁家肯定不會錯。

吳匡和張璋兩個人雖然之前看起來輕輕松松的樣子，但看他們兩個現在的樣子，顯然也是跟自己一樣，都是想去報袁家大腿，給自己找好護身符的。

結果兩邊人碰頭一對賬，發現這里面根本就沒有袁家的事？

毀了。

董旻忽然感覺自己眼前一片昏暗。

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經很明白了，他們都被袁家給耍了。

袁家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帶著他們一起平安度過這個晚上。

從頭到尾都是拿他們當刀子用。

畢竟以下克上，誅殺的還是車騎將軍這樣的高位，事后算起賬來，就算是他們的命能保住，現在的位置也絕對保不住了。

也就是說，他們賴以為生的兵權沒了。

想想如今的局面，宦官已經被殺的七七八八。

外戚何家最重要的兩個人都死了，只留下一個孤寡的太后在深宮中獨木難支。

后面掌管外朝的權力會握在誰的手中？從他們手中剝下來的兵權，又最終會落到誰的手里？

答案已經顯而易見了。

袁家那么大一個家族，子弟眾多。

分出三個人出來掌兵權，簡直不要太簡單。

而且人家自家人掌握兵權，怎么著也比他們三個外姓人要可靠的多。

哪怕是他們現在跑到袁家門前，跪下來求人家開恩，人家都不一定搭理他們。

麻煩！

大麻煩！

董旻深呼了一口氣，看向吳匡張璋二人，臉色再不復之前的輕松。

“二位兄弟，我們得想辦法自救了。”

吳匡張璋兩人又不是傻子，自然也能看清這其中的門道。

臉色從一開始的愕然變成憤怒，委屈、記恨，最終又變成了無奈。

“董兄弟，不是我說喪氣話，事到如今，事情做都已經做了，咱們還有什么自救的法子呢？”

“我……”

董旻張了張嘴。

他當然不想就此放棄，也想勸說吳匡和張璋兩個人也不要放棄。

可問題就在于，事到如今還有什么辦法呢？

或許投到自己兄長那邊是個法子。

可是一來，自己還不知道兄長那邊的進展，而且二來，自己這邊是中央的，兄長那邊是邊軍。

說服吳張二人投到自己兄長那邊，只能算個退路而已。

想要靠他們自己，保住自己手中的兵權。

確實看起來就像一樁無法完成的任務。

然而就在這時，一名董旻之前派出去的親信回來道：“啟稟將軍，外面有人想求見將軍。”

這個時候要見自己？

董旻抬頭看了眼暗沉沉的天，直覺得怎么這天下的荒唐事都跑到一起來了。

“他可說了自己是誰？”

“來人自稱是西涼人士，姓賈，名詡，字文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