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煉廠里蒸騰的硫磺味嗆得人睜不開眼,殷睿卻像嗅到花香似的俯身貼近熔爐。
青銅獸首噴出的青焰映在他瞳孔里,爐壁上凝結的龍鱗狀結晶正隨著火舌吞吐明滅。
“孫師傅,把風箱換成雙層牛皮。”他屈指彈落濺在手背的赤紅鐵渣,“用鹽紋鐵線縫合。”
“您當我是魯班再世?”孫毅將沾滿鐵銹的圖紙摔在石砧上,袖口露出半截布滿燙疤的小臂,“單是重鑄水排就要耗掉兩百斤精鐵,工部那幫蠹蟲給的劣等生鐵......”
話未說完,門外突然傳來金鐵相擊的脆響。
周瑤拎著青瓷酒壺闖進來,腕間銀鏈在熱浪中叮當作響。
她蔥白指尖剛觸到熔爐鐵壁,掌心鹽晶突然炸開蛛網般的裂紋。
“你早算準龍脈共鳴會反噬?”少女抓起孫毅的護腕布條纏住滲血的手掌,鹽粒落進熔爐發出細碎的爆裂聲,“昨夜西市鹽鋪爆炸時,我商行密室的龍脈圖也......”
“周小姐莫要血口噴人。”殷睿袖中滑出半塊冰蓮紋銀鎖,正是昨夜從李承尸體上取下的,“倒是你閨蜜陳婉,今晨用三斛南海珍珠換了劉虎的腐蝕粉。”
墻角陰影里傳來瓷器碎裂聲。陳婉提著孔雀藍裙裾跌出來,發間金步搖勾住了孫毅腰間裝硫磺的鹿皮袋。
她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指向熔爐:“瑤姐姐你看!那些結晶在吸你的血!”
眾人順著她指尖望去,爐壁上的龍鱗結晶果然泛出詭異的粉光。
周瑤腕間傷口滲出的血珠正逆著地縫往熔爐方向滾動,在鐵灰色地磚上拖出蜿蜒的蛇形軌跡。
“精彩。”殷睿突然撫掌大笑,靴尖碾碎一粒沾血的鹽晶,“孫師傅不妨說說,今早運來的黑市秘鐵現在何處?”
孫毅臉色驟變,沾滿煤灰的手指猛地插進腰間算盤。
鐵算珠崩裂的瞬間,窗外突然射進十余支淬毒弩箭。
弩箭撞上熔爐炸開紫霧,陳婉袖中抖出的毒蛾撲向周瑤發間的鹽晶簪。
“我的商隊!”周瑤旋身踢翻鐵砧擋住毒霧,鹽晶簪卻已化作液態滲入地縫。
她突然僵住——地底傳來的震動竟與昨夜鹽池爆炸時完全相同。
殷睿趁機將染血的銀鎖按進熔爐通風口,爐內青焰霎時轉藍。
藏在爐膛深處的黑市秘鐵開始扭曲變形,表面浮現出與周瑤腕間相似的鱗片紋路。
工部尚書張謙的密信從通風管飄出,落在燒紅的鐵砧上瞬間焦黑。
“七日?”殷睿用鐵鉗夾起燒剩的殘片,上面依稀可見“龍脈將斷”四個字,“孫師傅現在覺得,三天夠不夠重鑄鐵水排?”
屋頂突然傳來瓦片爆裂聲,劉虎的獰笑混著腐蝕粉的酸味灌入廠房:“三皇子好算計!可惜你熔的秘鐵里,摻了我特制的赤練砂。”
周瑤突然扯斷第二根銀鏈,鏈墜里滾出的鹽粒在藍焰中炸成冰霧。
陳婉的毒蛾撞上冰霧竟開始互相撕咬,孫毅趁機將重弩機關扳向熔爐通風管。
“收網吧。”殷睿指尖捻著從周瑤傷口取來的鹽血結晶,在狂風中對著熔爐輕輕呵氣。
結晶表面浮現出長安城地脈圖,每道紋路都與他袖中冶煉廠圖紙完美重合。
爐內藍焰突然縮成拳頭大的光球,將滿地血鹽吸得簌簌作響。
殷睿繡著銀龍紋的袖口微微鼓動,三粒泛著冷光的寒鹽正順著指縫滑向爐口......
藍焰裹挾著鹽晶撞上房梁,整座冶煉廠霎時下起銀白色的光雨。
殷睿繡著暗紋的衣襟被熱浪掀開,鎖骨處龍鱗狀的紫色紋路正如活物般翕動。
周瑤指腹擦過他冰涼的皮膚,恍惚間聽到地底傳來龍吟。
“這時候分神?”殷睿突然扣住她手腕翻轉,沾血的鹽粒在兩人掌心碾成細沙。
熔爐里的龍首鐵水突然昂起頭顱,將劉虎潑進來的火油盡數吞進咽喉。
黑市打手們舉著的火把瞬間倒卷,火蛇順著硫磺粉的痕跡舔上他們褲腳。
陳婉尖叫著往孫毅身后躲,卻被對方布滿燙疤的手掌掐住后頸。“孫師傅也想要這個?”殷睿突然將半凝固的龍首鐵水甩向通風管,結晶表面映出孫毅抽搐的嘴角——那上面細密的鱗片紋路,竟與工部密庫失竊的龍脈圖如出一轍。
周瑤腕間的灼傷突然蔓延到肩胛,鹽晶在傷口處凝成逆鱗形狀。
她反手將酒壺砸向熔爐,琥珀色的液體遇火炸成漫天金粉。“你早知秘鐵里摻了赤練砂!”鹽晶簪殘留的碎屑在她發間震顫,“昨夜鹽池爆炸前,你書房的地脈圖.....”
“噓——”殷睿突然將染血的銀鎖按在她唇上,鎖芯里滲出的寒霧凍住了她后半句話。
劉虎的彎刀破空而至,卻在劈開冰霧的剎那被鹽晶卡住刀刃。
熔爐深處傳來令人牙酸的碾磨聲,裹著赤練砂的黑市秘鐵竟在藍焰中蛻下層層鐵銹,露出底下泛著青芒的星紋鋼。
孫毅的算盤珠突然崩斷,七枚鐵珠精準嵌入熔爐的通風口。
原本紊亂的氣流瞬間化作旋渦,將陳婉袖中飛出的毒蛾盡數卷進爐膛。
他布滿血絲的眼睛盯著龍首鐵水:“殿下說過,星紋鋼淬火時會浮現長安城防圖。”
“孫師傅數錯數目了。”殷睿靴尖踢起塊燒紅的鐵錠,熔化的鋼水在青磚上澆出蜿蜒紋路,“工部送來的生鐵少了兩車,您腰間新換的緬鐵算珠倒是多了三顆。”
周瑤突然踉蹌著扶住鐵砧,手臂上的龍形灼傷已蔓延至心口。
她染血的指尖摳進地縫,竟扯出半截裹著鹽晶的青銅殘片:“這是......陳永昌將軍墓里的祭器紋樣!”
整個廠房突然陷入死寂。
劉虎的彎刀停滯在距離殷睿咽喉半寸處,刀身映出熔爐里漸漸成型的星紋鋼劍——劍脊上除了工部密文,竟還蝕刻著前朝龍驤軍的暗徽。
陳婉的孔雀石耳墜突然炸裂,飛濺的碎玉在鋼劍表面擦出耀眼的火星。
殷睿喉間突然涌上咸腥,咳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冰晶。
他染血的指尖撫過周瑤手臂的灼痕,龍鱗狀的傷口居然開始吞噬四周的光線:“三天后驗收時,記得提醒張尚書......”
屋頂突然傳來瓦片碎裂的脆響,十二柄淬毒的鋼錐穿透橫梁。
殷睿繡著銀龍紋的廣袖卷起滿地鹽晶,卻在揮袖的剎那被周瑤扯住腰帶。
少女腕間滲出的血珠墜入鹽霧,竟在半空凝成微縮的長安城郭。
“你拿龍脈當賭注!”她指尖深深掐進殷睿染血的衣袖,鹽晶在兩人衣襟間織出蛛網般的血紋。
熔爐里的星紋鋼劍突然發出嗡鳴,劍柄處的龍首雕紋睜開猩紅的眼睛。
殷睿低笑著擦去唇邊血漬,將最后三粒寒鹽彈向通風口。
藍焰暴漲的瞬間,整座冶煉廠的地基突然震顫,藏在地縫深處的鹽晶如百川歸海般涌向熔爐。
劉虎的慘叫聲被烈焰吞沒前,眾人分明看見他胸口的赤練砂標記,正與孫毅算珠上的紋路嚴絲合縫。
當最后一粒鹽晶消失在爐膛,殷睿繡著暗紋的衣擺已覆滿白霜。
他屈指叩響冷卻的星紋鋼劍,劍身映出周瑤蒼白的面容——她心口的龍紋正隨著熔爐余溫明滅,宛如某種古老契約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