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漫過竹樓檐角時，林悅正蹲在柴房里往粗布裙上蹭草汁。

“林姐姐。“風鈴的聲音從門縫里鉆進來，帶著幾分清淺的笑意，“茶會辰時開始，藍翎特意命人備了新采的雪芽茶。“

林悅指尖頓了頓。

她早該想到，藍翎的“邀請函“不會是善意——畢竟昨日慶功宴上，那小崽子被大黃嚇尿的丑態，足夠讓這位貴族雌獸顏面盡失。

但風鈴遞來的竹牌上，刻著只有她們這類邊緣雌性才懂的暗號：三片倒懸的鈴蘭葉。

“我這身行頭可進不得貴人堆。“她扯了扯洗得發白的袖口，抬頭時眼底漫上傻氣的笑，“要不...我扮成端茶的侍女？“

風鈴的瞳孔微微收縮。

這是她第三次見林悅笑，前兩次是懟翻說她“低適配“的老婦，是踢飛朝幼崽扔石子的痞子。

此刻的笑卻像沾了晨露的狗尾巴草，軟趴趴的，倒讓她想起族里那些被圈養的小羊。

“隨你。“風鈴別過臉去，袖中指尖掐進掌心——她原以為林悅會哭鬧著推拒，畢竟貴族茶會向來是她們踩低邊緣雌性的戲臺。

可當林悅跟著她往竹苑走時，發間那朵用草莖編的小藍花，在晨風中晃得人心慌。

竹苑里飄著青竹與新茶混合的香氣。

林悅垂著眸往茶盤里擺茶盞，余光掃過圍坐的雌性：藍翎端坐在主位，月白水紋裙上綴著珍珠，腕間銀鈴隨著抬手動靜輕響；紫藤縮在角落，指甲蓋里沾著暗褐色的草汁——那是調制毒草時才會留下的痕跡；還有幾個常跟在藍翎身后的，此刻正用帕子掩著嘴，目光像淬了毒的針，扎在她發頂。

“阿柔妹妹，嘗嘗這雪芽。“藍翎突然開口，聲音甜得發膩。

被點名的阿柔是昨日塞給林悅草環的雌性，此刻正攥著裙角發怔。

林悅看見紫藤的指尖在袖中動了動，有一滴深褐色液體順著茶盞邊緣滑進去——那是致幻草的汁液，她前世在藥典上見過，服下后會看見最恐懼的幻象。

“呀！“林悅端茶盤的手“不小心“一歪，滾燙的茶水潑在阿柔裙上。

茶盞“當啷“落地，濺起的茶湯里，幾絲暗褐的絮狀物隨著漣漪散開。

“你這蠢手蠢腳的！“藍翎的銀鈴炸響，“阿柔的裙子是用云狐毛織的——“

“這茶有問題。“林悅彎腰撿茶盞，故意將剩下的茶葉撒在眾人面前，“你們看，這褐色的絲絮，是不是紫藤妹妹新調的'忘憂散'？“

紫藤的臉“刷“地白了。

她昨日在藥廬試藥時，確實有半瓶致幻草汁不見了——當時只當是自己打翻了，沒想到被這瘋婆娘撿了去！

“誤會。“藍翎的指節捏得泛白，卻仍維持著溫婉笑意，“許是茶棚里飛進了草籽。“

林悅突然笑出聲。

她的笑像山澗里沖開冰面的溪水，清凌凌的，震得竹苑里的銅鈴都跟著顫：“藍翎姐姐說的是，畢竟有些人總愛往別人茶里撒'草籽'——比如上個月，阿菊的安胎茶里，不也飄著類似的'草籽'？“

阿菊是部落里剛失去幼崽的雌性。

這話一出，原本端著茶盞的雌性們紛紛放下杯子，有幾個甚至后退兩步，離紫藤遠遠的。

藍翎的指甲掐進掌心。

她原計劃借致幻茶讓阿柔在眾人面前出丑，坐實林悅“克人“的傳言，卻不想被截了胡。

更讓她心慌的是，林悅看過來的眼神——像盯著獵物的狼，明明沒露尖牙，卻讓人脊背發涼。

“我去后院換茶盞。“林悅彎腰拾起茶盤，趁人不注意時對廊下的老槐樹眨了眨眼。

樹影里傳來極輕的“汪“。

大黃的魂體正伏在枝椏間，鼻尖動了動——它剛才聞見火嬤身上有股陌生的氣味，像巖鷹部特有的松脂香。

后院的偏房上了鎖。

林悅摸出懷里的骨刀，三兩下挑開銅鎖。

火嬤的床榻下有個雕花木盒，她掀開時，大黃的尾巴突然繃緊——盒子里躺著半卷獸皮，邊角用巖鷹部的火漆封著，上面的字跡是火嬤的。

“蒼狼部聯姻儀式當日，開西柵門...“林悅快速掃過內容，指尖在“巖鷹部五千獸紋箭“幾個字上頓住。

她摸出懷里的炭筆，將內容謄抄在另一張獸皮上，又用火嬤常用的朱砂在邊緣點了三個紅點——這是火嬤確認密信的習慣，原身曾因幫她整理藥廬見過。

等她把偽造的密信放回原處時，窗外傳來腳步聲。

林悅迅速鉆到床底，看見火嬤的鹿皮靴停在木盒前。

老人掀開盒子的手頓了頓，又輕輕放下——她沒發現密信被動過，畢竟林悅連折痕都模仿得一模一樣。

次日清晨，部落里的流言比晨霧傳得還快。

“聽說藍翎和巖鷹部勾結？“

“火嬤的密信都被翻出來了，上面寫著聯姻儀式要開西柵門！“

“可我昨日在風鈴房里看見密信了，那字跡分明是火嬤的...“

藍翎的竹樓里，她最信任的侍女捧著半卷獸皮，聲音發顫：“主上，這是阿桃在您妝匣里發現的...“

獸皮上的字跡歪歪扭扭，卻分明是火嬤的：“藍翎與巖鷹部私通，欲借聯姻儀式傾覆蒼狼部。“

“不可能！“藍翎一把搶過獸皮，指甲在上面劃出裂痕，“這是偽造的！“

“那主上可知，為何火嬤的密信會出現在風鈴房里？“侍女退后半步，眼底閃過一絲畏懼——她曾親眼見藍翎將犯錯的婢女扔進狼窟。

與此同時，火嬤的藥廬里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

老人揪著風鈴的衣領，臉上的皺紋因暴怒擰成一團：“說！

你是不是把我的密信給了林悅那個瘋婆娘？“

風鈴被推得撞在藥柜上，懷里的藥草撒了一地。

她望著火嬤發紅的眼睛，突然笑了：“火嬤當真以為，只有您在寫信？“

林悅坐在河邊的青石板上，脫了鞋把腳泡在涼水里。

大黃趴在她腿上，正啃著她今早偷來的鹿腿。

“這瓜吃得值。“她用腳趾撥起一朵浪花，“藍翎以為自己是下棋的，火嬤以為自己是執棋的，可她們都不知道...“

“汪？“大黃歪著頭。

“她們都是我棋盤上的棋子呀。“林悅捏了捏它的耳朵，目光掃過河對岸——火嬤的藥廬方向，傳來尖銳的質問聲。

她彎起眼睛，把腳從水里抽出來，水珠順著腳踝滴在青石板上，敲出細碎的響：“接下來...該看她們怎么狗咬狗了。“

風從河面吹過來，卷著遠處的吵鬧聲鉆進她耳里。

林悅裹緊粗布裙，望著天空中飄過的云——明天，該是去風語長老那里交“合作“成果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