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山崗上，冷風如刀。我抱著昏迷的蘇雨晴，望著遠處已經完全消失的柳樹村舊址，心中五味雜陳。玄陽子拄著拐杖站在一旁，道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師父，我們現在去哪？“我下意識問道，這個稱呼脫口而出，仿佛早已叫過千百遍。
玄陽子咳嗽兩聲，嘴角滲出一絲血跡：“先找個安全的地方。她需要休息，我也需要療傷。“
我低頭看向懷中的蘇雨晴。晨光中，她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細密的陰影，唇色淡得幾乎透明。心口那個白色的疤痕隱約可見，像一枚小小的月牙。
“最近的鎮子有多遠？“
“往東二十里有個青林鎮?！靶栕硬[起眼睛，“不過......“
話音未落，我突然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從腳底竄上脊背。懷中的蘇雨晴猛地抽搐起來，雙眼驟然睜開——眼白部分完全變成了黑色！
“小心！“玄陽子厲喝一聲，手中掐訣。
我差點脫手，但本能地抱緊了她。蘇雨晴的喉嚨里發出不似人聲的低吼，指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長變黑。
“是殘余的陰氣！“玄陽子掏出一張皺巴巴的黃符，“按住她！“
我死死鉗制住蘇雨晴不斷掙扎的身體，玄陽子將黃符貼在她眉心。符紙無火自燃，冒出一股刺鼻的黑煙。蘇雨晴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隨后又陷入昏迷。
“怎么回事？“我喘著粗氣問，“玄陰子不是已經被封印了嗎？“
玄陽子面色凝重：“但他的陰氣已經侵染了這片土地。只要我們還在這附近，就會有游魂不斷被吸引過來。“
仿佛印證他的話，四周的草叢開始無風自動。隱約可見半透明的人形在晨霧中游蕩，向我們緩緩靠近。
“見鬼！“我咒罵一聲，將蘇雨晴背起，“現在怎么辦？“
玄陽子環顧四周，突然指向不遠處的一座小山包：“那里！地勢較高，可以布陣暫避。“
我們跌跌撞撞地向山包跑去。身后的游魂越聚越多，空氣中彌漫著腐臭的味道。更可怕的是，地面開始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像極了柳樹村沉沒前的情景。
山包頂部有一小塊平地，周圍散落著幾塊大石頭。玄陽子立刻從布袋中掏出朱砂、銅錢和紅線，開始在地上畫符。
“幫我擺陣！“他頭也不抬地命令，“七星方位，每處放一枚銅錢！“
我迅速照做，將七枚銅錢按北斗七星的形狀擺好。玄陽子用紅線將它們連接起來，又在每個節點貼上一道符紙。
游魂的嗚咽聲越來越近。我回頭看去，至少有二十多個半透明的身影已經爬上了山包，它們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面目全非，但都散發著同樣的怨毒氣息。
“快好了嗎？“我抽出桃木劍，擋在蘇雨晴前面。
玄陽子不答，咬破手指在陣眼處畫下一個復雜的符文：“天地玄宗，萬炁本根！“
七枚銅錢同時亮起金光，紅線如被點燃般發出耀眼的光芒。一道半透明的金色屏障從地面升起，將我們三人籠罩其中。
第一批游魂正好撞上屏障，發出“嗤嗤“的響聲，像燒紅的鐵塊浸入冷水。它們尖叫著后退，但更多的游魂前赴后繼地撲上來。
“能撐多久？“我看著不斷震顫的屏障，憂心忡忡地問。
“日出之前沒問題?！靶栕硬亮瞬令~頭的汗，“但我們必須想辦法徹底解決這些游魂。“
我蹲下身檢查蘇雨晴的狀況。她的呼吸平穩了些，但眉心處有一縷黑氣縈繞不散。我輕輕掀開她的衣領，心口的白色疤痕周圍隱約有黑色細線在蠕動，像蛛網般向外擴散。
“師父，她體內的陰氣......“
“我知道?！靶栕悠v地坐下，“七煞追魂印雖然破了，但玄陰子的陰氣已經侵入她的魂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找到'凈魂蓮'。“玄陽子壓低聲音，“傳說這種靈物只生長在陰陽交界處，能凈化一切陰邪之氣?！?
我正要追問細節，屏障突然劇烈震動起來。一個比其他游魂高大得多的黑影正在撞擊陣法，每一次撞擊都讓金光暗淡幾分。
“厲鬼！“玄陽子臉色大變，“怎么會......“
那黑影漸漸顯出身形——是個穿著清朝官服的男子，面色青紫，舌頭垂到胸前。最駭人的是，他的胸口插著一把銹跡斑斑的匕首，刀柄上纏著一縷熟悉的紅繩。
“那是......“我瞳孔驟縮，“婉兒的紅繩！“
官服厲鬼似乎聽懂了這句話，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他雙手抓住屏障，竟然開始撕扯！
“堅持?。 靶栕颖P腿而坐，雙手掐訣，口中念念有詞。
我握緊桃木劍，隨時準備迎戰。就在這時，蘇雨晴突然坐了起來，雙眼依然緊閉，卻準確無誤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不要......傷害他......“她的聲音嘶啞而陌生，“他是......被冤枉的......“
我和玄陽子驚訝地對視一眼。蘇雨晴（或者說控制她身體的那個存在）緩緩站起，向屏障邊緣走去。
“蘇雨晴！危險！“
她充耳不聞，徑直走到厲鬼面前。令人震驚的是，那厲鬼竟然停止了攻擊，歪著頭打量她。
“張大人......“蘇雨晴的聲音突然變成了一個成熟女子的腔調，“還記得我嗎？三百年了，你還在為那件事耿耿于懷......“
厲鬼渾身顫抖，發出嗚嗚的哀鳴。蘇雨晴伸出手，穿過屏障，輕輕觸碰他胸前的匕首：“都過去了......害你的人已經伏誅......放下吧......“
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厲鬼身上的怨氣開始消散，青紫的面容漸漸恢復正常。他深深看了蘇雨晴一眼，然后化作點點熒光，消散在晨光中。
其他游魂見狀，紛紛停止了攻擊，有的甚至開始哭泣。蘇雨晴轉向它們，聲音柔和：“都回家吧......你們的冤屈，會有人替你們討回公道......“
游魂一個接一個地消散，最后只剩下純凈的晨霧在山間流淌。
蘇雨晴身子一軟，向后倒去。我連忙接住她，發現她眉心的黑氣淡了許多，心口的黑色蛛網也退縮了大半。
“這是......“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玄陽子若有所思：“看來她的記憶開始蘇醒了。三百年前，她曾是這一帶的'問陰人'，專門替冤魂申冤?！?
我低頭看著懷中安睡的蘇雨晴，突然想起在記憶回廊中看到的畫面——那個與蘇雨晴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站在井邊許下詛咒......
“師父，凈魂蓮要去哪里找？“
玄陽子望向東方漸亮的天際：“傳說在陰陽交界的最深處，有一座'無回城'，城中有一口'凈月井'，井底生長著凈魂蓮?！?
“無回城......“我喃喃重復，莫名覺得這個詞有些熟悉。
“不過那地方活人難至?！靶栕訃@息，“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引路人。“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我，“而你，恰好認識一個。“
我正想追問，懷中的蘇雨晴突然輕哼一聲，睜開了眼睛。這一次，她的眼神清明而熟悉。
“林楓？“她虛弱地喚道，“我......我夢到婉兒了......“
我心頭一熱，差點落淚——她記得我的名字！
“她說什么了？“我輕聲問。
蘇雨晴的眼中閃過一絲悲傷：“她說......要帶我們去一個地方......“
玄陽子突然站起身，警惕地看向遠處：“有人來了?！?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晨霧中，一個藍色的身影若隱若現——是那只蝴蝶！它在我們頭頂盤旋三圈，然后向東飛去。
“看來引路人已經到了?！靶栕优牧伺奈业募绨颍叭グ?，我帶不了你們這段路了?！?
“師父？“
“我得去處理一些事情。“他看向遠方，“玄陰子雖然被封印，但他的爪牙還在。而且......“他頓了頓，“我需要查清楚，三百年前那場獻祭的真相。“
我背起蘇雨晴，猶豫了一下：“師父，保重?！?
玄陽子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一塊古樸的玉佩遞給我：“拿著這個，關鍵時刻能保命。“
玉佩入手溫潤，上面刻著兩個小字：“守心“。
“記住，“玄陽子鄭重地說，“無論看到什么，聽到什么，都要守住本心。無回城里......誘惑很多。“
我點點頭，背好蘇雨晴，向著藍蝴蝶消失的方向走去。身后，玄陽子的聲音隨風傳來：
“若找到凈魂蓮，就去找守墓人......他知道怎么徹底消滅玄陰子......“
我回頭想再問些什么，卻發現山崗上已空無一人，只有幾道符紙在風中打著旋兒。
東方的天空泛起魚肚白，新的一天開始了。而我們，即將踏上一段更加危險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