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將我激醒。我掙扎著撐開沉重的眼皮，發現自己躺在斷龍洞的角落里，四周一片狼藉。洞頂垂下幾縷殘破的符紙，法陣的位置只剩下焦黑的痕跡。

“玄陽子！“我嘶啞著嗓子喊道，喉嚨火辣辣地疼。

“在這......“微弱的回應從洞的另一側傳來。

我踉蹌著爬過去，發現老道士靠坐在巖壁邊，道袍幾乎被血浸透。他右手握著斷劍，左手死死攥著一塊焦黑的碎片——像是玄陰子的某個身體部位。

“他......“

“跑了。“玄陽子咳嗽兩聲，嘴角溢出鮮血，“不過......這個分魂......廢了......“

我這才注意到他手中的碎片上還連著幾縷黑氣，正不甘地扭動著。玄陽子掏出一張殘破的符紙貼在上面，黑氣立刻發出刺耳的尖叫，最終消散無蹤。

“蘇雨晴呢？“我突然想起昏迷前的一幕，急忙環顧四周。

“在那......“玄陽子虛弱地指向洞口。

蘇雨晴蜷縮在洞口處，一動不動。我連滾帶爬地沖過去，小心地將她翻過來——她的臉色慘白如紙，但心口的七煞追魂印已經變成了灰色，那些蛛網般的黑線也消退了大半。

“婉兒......成功了？“我顫抖著手指輕觸她的臉頰，還好，還有溫度。

“暫時......壓制住了......“玄陽子艱難地說，“但代價是......“

他沒能說完，頭一歪昏了過去。我這才發現他腹部有個可怕的傷口，腸子都快流出來了。

“堅持住！“我扯下衣袖為他簡單包扎，然后一手扶著他，一手抱著蘇雨晴，艱難地向洞外移動。

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婉兒的最后身影不斷在我腦海中閃回——那個總是笑得燦爛的小女孩，為了救我，又一次犧牲了自己......

洞外的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我瞇著眼看向懸崖上方，絕望地發現我們根本不可能帶著兩個傷員爬上去。

就在此時，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現在崖邊——是老柳頭！他放下繩索，沖我喊道：“快綁上！“

我顧不上思考他為何會出現在這里，連忙將繩索系在玄陽子和蘇雨晴腰間，看著他們被慢慢拉上去。當我最后攀上崖頂時，已經精疲力盡，直接癱倒在地。

“村里出事了......“老柳頭蹲在我身邊，臉色凝重，“昨晚開始，所有人都在做同一個夢......夢見穿嫁衣的女鬼......“

我心頭一緊：“婉兒？“

“不......“老柳頭搖頭，“是蘇家小姐。她說......要回來報仇......“

我看向昏迷的蘇雨晴，一個可怕的猜測浮上心頭——蘇家小姐的怨靈正在借助她的身體復蘇！

......

三日后，我們回到了柳樹村。玄陽子的傷勢穩定下來，但需要長期休養。蘇雨晴則一直昏迷不醒，偶爾會發出幾聲模糊的囈語，聲音時而是她自己，時而是那個陌生的女聲。

我將他們安置在老柳頭家，自己則日夜守在蘇雨晴床邊。第四天凌晨，當我正昏昏欲睡時，一陣刺骨的寒意突然將我驚醒。

“終于......等到獨處了......“一個陰冷的聲音從床上傳來。

我猛地抬頭，只見蘇雨晴已經坐了起來，但那雙眼睛漆黑如墨，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是蘇家小姐！

“離開她的身體！“我厲聲喝道，同時悄悄去摸枕下的桃木劍。

“何必這么兇？“她歪著頭，動作與婉兒有幾分相似，卻讓人毛骨悚然，“我可是來談條件的。“

“什么條件？“

“我知道你想救那個小賤婢的殘魂。“她漫不經心地玩著頭發，“而我想......徹底活過來。“

我心頭一震：“婉兒還有殘魂存在？“

“當然。“她冷笑，“那傻丫頭自爆時，有一縷執念未消，就附在這具身體里。“她指了指蘇雨晴的心口，“和我的怨氣糾纏在一起呢。“

我這才明白為何七煞追魂印沒有完全消失——婉兒的一縷殘魂在對抗蘇家小姐的怨氣！

“你的條件是什么？“我強壓怒火問道。

“簡單。“她向前傾身，身上的被單滑落，露出心口那個灰暗的印記，“幫我找到玄陰子的最后一個分魂，我要親手了結他。“

“然后呢？“

“然后......“她露出天真的笑容，卻讓我脊背發寒，“這具身體歸我，我放那小賤婢去投胎。很公平，不是嗎？“

我握緊桃木劍：“我憑什么相信你？“

“你有的選嗎？“她突然厲聲道，“沒有我幫忙，你永遠找不到最后一個分魂！而蘇雨晴的魂魄......“她輕撫自己的臉頰，“遲早會被我吞噬干凈。“

我沉默了。她說得沒錯，眼下確實沒有更好的選擇。但要與虎謀皮......

“考慮好了嗎？“她不耐煩地問，“天快亮了，那小丫頭的意識要醒了。“

“我答應你。“我咬牙道，“但有個條件——先讓我見見婉兒。“

她撇撇嘴，閉上眼睛。片刻后，她周身的氣質突然變了，眼中的黑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憊。

“楓......哥哥......“這個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見，但確實是婉兒！

“婉兒！“我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怎么樣？“

“好累......“她氣若游絲，“蘇小姐的怨氣......太強了......我撐不了多久......“

“堅持住！我一定會救你！“

她微微搖頭：“最后一個分魂......在......“話未說完，她的眼神突然變得凌厲，聲音也尖銳起來：“夠了！“

蘇家小姐又回來了。她嫌惡地甩開我的手：“滿意了？“

“最后一個分魂在哪？“我冷聲問。

“在......“她剛要開口，突然捂住心口，面露痛苦，“啊！他......他在......“

她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眼中的黑色時濃時淡，顯然兩個靈魂正在激烈爭奪身體控制權。最終，她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重重倒回床上，恢復了昏迷狀態。

“怎么回事？“玄陽子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拄著拐杖，臉色仍很蒼白。

我簡要解釋了剛才的對話。玄陽子聽完，眉頭緊鎖：“不妙啊......如果蘇家小姐和婉兒的殘魂都在蘇姑娘體內，再加上七煞追魂印......“

“三魂爭一體。“我苦澀地說出結論。

玄陽子點點頭：“必須盡快找到最后一個分魂。我猜......“他猶豫了一下，“應該在'那個地方'。“

“哪里？“

“茅山。“玄陽子沉聲道，“師弟最在意的地方。他被逐出師門時曾發誓，總有一天要回去......“

我看向窗外，東方已經泛起魚肚白。新的一天開始了，而我們與玄陰子的最終對決，也將在這古老的道教圣地展開。

黎明前的柳樹村籠罩在一片詭異的寂靜中。我站在老柳頭家的院子里，看著東方泛起的魚肚白，手中的羅盤指針瘋狂旋轉——這是陰氣未散的征兆。

“咳咳......“身后傳來玄陽子的咳嗽聲。老道士拄著拐杖，臉色比紙還白，“那丫頭怎么樣了？“

“還在昏迷。“我收起羅盤，揉了揉酸脹的眼睛，“兩個魂魄在她體內爭斗，再加上七煞追魂印......“

話沒說完，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我們。老柳頭提著油燈去開門，門外站著的竟是柳村長！他身后跟著幾個青壯村民，每人手里都拿著鋤頭、鐮刀之類的農具。

“道長。“柳村長看都沒看老柳頭一眼，徑直走向玄陽子，“您得給個說法。“

玄陽子瞇起眼睛：“什么說法？“

“昨晚全村人都做了同一個夢。“柳村長的聲音有些發抖，“夢見蘇家小姐穿著血嫁衣，說......說要回來討債。“

我心頭一緊——果然，蘇家小姐的怨靈已經開始影響村民了。

“那是你們自己造的孽。“玄陽子冷冷地說，“八十年前，你們眼睜睜看著婉兒替死，現在報應來了。“

柳村長的臉瞬間慘白：“您、您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玄陽子向前一步，雖然受傷卻依然氣勢逼人，“現在讓開，我們要離開村子。“

“不行！“柳村長突然激動起來，“你們不能走！尤其是她——“他指向屋內，“蘇小姐選中了她做替身，如果她走了，全村人都得死！“

我這才注意到，柳村長的眼睛里布滿血絲，脖子上有一圈淡淡的紅痕——和蘇雨晴之前的勒痕一模一樣！

“你被托夢了。“我厲聲道，“蘇家小姐在控制你！“

柳村長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聰明。但她給的承諾很誘人——只要完成當年的婚禮，她就放過村子。“他看向我身后的屋子，“用那個丫頭的身體。“

“做夢！“我一把揪住柳村長的衣領，“你們害死了婉兒，現在還想害蘇雨晴？“

“放手！“村民們舉著農具圍上來。

老柳頭突然沖到我身邊，手里拿著一把生銹的獵槍：“都別動！“

局勢一觸即發。就在這時，屋內傳來一聲尖叫——是蘇雨晴的聲音！

我顧不上和村民糾纏，轉身沖進屋子。眼前的景象讓我血液凝固：蘇雨晴飄在半空中，雙眼翻白，頭發無風自動。更可怕的是，她心口的七煞追魂印已經完全變成了血紅色，正向外滲出絲絲黑氣！

“蘇雨晴！“我大喊一聲。

她緩緩轉頭，嘴角咧開一個不自然的弧度：“又見面了......“聲音赫然是蘇家小姐的！

玄陽子踉蹌著跟進來，見狀立刻掏出一把符紙：“天地玄宗，萬炁本根！“

符紙飛向蘇雨晴，卻在距離她一米處自燃起來，化為灰燼。

“沒用的......“蘇家小姐操控著蘇雨晴的身體，聲音里帶著譏諷，“這具身體已經是我的了。那小賤婢的殘魂......“她拍了拍胸口，“還有這個叫蘇雨晴的傻丫頭，很快就會被我的怨氣吞噬干凈。“

“你答應過條件！“我怒吼。

“女人的話也信？“她大笑起來，聲音刺耳，“不過別擔心，等我收拾完玄陰子，會好好'報答'你們的......“

話音未落，她突然捂住頭，發出一聲痛呼：“不......住手......“聲音又變成了蘇雨晴本人的。

“蘇雨晴！“我趁機上前，“堅持住，別讓她控制你！“

蘇雨晴的臉痛苦地扭曲著，時而猙獰時而柔弱：“林......先生......幫......我......“

“怎么幫？告訴我！“

“......村長......“她艱難地吐出兩個字，又變回了蘇家小姐的腔調：“閉嘴！“

玄陽子突然拽了我一把：“看窗外！“

我轉頭看去，頓時倒吸一口冷氣——院子里不知何時聚集了全村人，他們面無表情地站著，眼睛里泛著詭異的綠光。最前排的柳村長手里捧著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嫁衣！

“吉時已到......“村民們齊聲念道，聲音機械而空洞，“新娘更衣......“

“糟了。“玄陽子低聲道，“他們被集體操控了，要強行完成當年的婚禮儀式！“

蘇家小姐得意地笑起來：“看到了嗎？這就是民意。八十年前他們默許我找人替死，八十年后他們親手送上替身......人類啊，從來就沒變過。“

我握緊桃木劍：“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就憑你？“她一揮手，一股無形的力量將我掀翻在地，“看看窗外吧，整個村子都是我的傀儡！“

我掙扎著爬起來，看向窗外。村民們已經開始機械地布置起靈堂，有人掛白幡，有人擺供品，動作整齊得可怕。柳村長捧著嫁衣，一步步向屋子走來。

“玄陽子......“我焦急地看向老道士。

玄陽子臉色凝重：“人太多，我的傷......“他咳出一口血，“只能用那個了......“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古樸的鈴鐺，上面刻滿了細密的符文：“這是'驚魂鈴'，能暫時震散控制他們的怨氣。但機會只有一次，你必須在鈴聲結束前帶蘇姑娘離開村子！“

“那你呢？“

“我斷后。“他慘然一笑，“總得有人給師弟收拾爛攤子......“

沒等我反對，玄陽子已經搖響了鈴鐺。清脆的鈴聲在黎明前的寂靜中格外刺耳，窗外的村民們同時捂住耳朵，發出痛苦的嚎叫。

“現在！“玄陽子大喝一聲。

我沖向蘇雨晴，她正痛苦地蜷縮在地上，眼中的黑色時隱時現。我一把抱起她，沖向屋后的小門。

“攔住他們！“蘇家小姐的聲音從蘇雨晴口中發出，尖銳刺耳。

幾個村民跌跌撞撞地追來，被老柳頭用獵槍攔住：“快走！“

我抱著蘇雨晴沖進屋后的玉米地。身后傳來村民的怒吼和打斗聲，還有玄陽子念咒的聲音。我不敢回頭，拼命向前跑。

“放......我......下去......“蘇雨晴在我懷里掙扎，聲音忽而是她自己，忽而是蘇家小姐。

“堅持住！“我邊跑邊喊，“想想婉兒！她為了救你魂飛魄散，你不能放棄！“

聽到婉兒的名字，蘇雨晴的掙扎減弱了些：“林......先生......“

“我在！“

“去......井......“她艱難地說，“婉兒......留下了......東西......“

我立刻明白她說的是蘇家老宅的古井。可是現在全村人都在追捕我們，回去太危險了！

猶豫間，身后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村民們追上來了！我咬咬牙，轉向老宅方向。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最安全，他們應該想不到我們會回去。

借著晨霧的掩護，我繞小路來到蘇家老宅。這里出奇地安靜，仿佛昨夜的鬧劇從未發生過。古井依然靜靜地立在槐樹下，井水黑得如同墨汁。

我將蘇雨晴放在井邊，她虛弱地指著井口：“下......面......“

“井下有什么？“

“婉兒......的......“話未說完，她突然瞪大眼睛，看向我身后：“小心！“

我猛地回頭，只見柳村長不知何時出現在院門口，手里拿著一把明晃晃的砍刀。他的鼻子和耳朵都在流血，顯然是強行沖破驚魂鈴的影響追來的。

“把新娘......交出來......“他機械地說，眼睛里的綠光更加滲人。

我擋在蘇雨晴前面，舉起桃木劍：“柳村長，醒醒！你被控制了！“

“為了村子......值得......“他喃喃重復著這句話，一步步逼近。

我正要迎戰，蘇雨晴突然從我身后沖了出去，一頭栽進井里！

“蘇雨晴！“我肝膽俱裂，撲到井邊。只見她在漆黑的井水中下沉，長發如水草般散開，眼睛卻直直看著我，嘴唇微動，似乎在說“相信我“。

柳村長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嚎叫，也沖向井口。我顧不得多想，飛起一腳將他踹開，然后毫不猶豫地跳進了井中！

冰冷的井水瞬間淹沒了我。我拼命下潛，追向蘇雨晴的身影。奇怪的是，井水明明看起來漆黑一片，水下卻有一種詭異的微光，能讓我看清周圍。

蘇雨晴停在井壁的一個凹陷處，正伸手去夠什么東西。我游過去，發現那是一個小小的玉匣，被水草和淤泥覆蓋著。

我們一起浮上水面。剛冒頭，就聽到井口傳來柳村長歇斯底里的咆哮：“出來！你們逃不掉的！“

蘇雨晴將玉匣塞給我，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打......開......“

我掀開玉匣的蓋子，里面是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牌，上面刻著兩個小字——“雨晴“。

“這是......“

“我的......名字......“蘇雨晴虛弱地笑了，“真正的......名字......“

玉牌突然發出柔和的白光，將我們籠罩其中。井水開始旋轉，形成一個漩渦，將我們卷入深處......

恍惚間，我聽到柳村長最后的喊聲：“你們毀了儀式......全村人都得死......“

然后，世界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