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龍崖的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我背著昏迷的蘇雨晴，跟著玄陽子艱難地攀爬在陡峭的山路上。三天前毀掉黑水鎮的分魂后，蘇雨晴的狀況越來越不穩定，心口的七煞追魂印幾乎每時每刻都在灼燒她的精血。

“快到了。“玄陽子指向前方突兀的懸崖，“斷龍洞就在那下面。“

我瞇眼望去，只見懸崖中部有個不起眼的黑點，周圍盤旋著幾只烏鴉。更詭異的是，明明晴空萬里，那片區域卻籠罩著一團不散的黑云。

“陰氣凝而不散......“我喃喃道，“這得分魂有多兇？“

玄陽子沒有回答，只是從布袋里取出兩捆麻繩：“我先下去探路，你守著蘇姑娘。“

他將麻繩一端系在崖邊一棵老松上，另一端綁在自己腰間。正要下降時，蘇雨晴突然在我背上劇烈抽搐起來。

“啊！“她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雙手死死抓住胸口的衣服，“燙......好燙......“

我連忙把她放下，掀開衣領一看，頓時倒吸一口冷氣——七煞追魂印已經完全變成了黑色，像一只猙獰的蜘蛛趴在她心口，那些“蛛腿“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外蔓延！

“按住她！“玄陽子掏出一把銀針，迅速在蘇雨晴周身大穴扎下。

銀針入體的瞬間，蘇雨晴的瞳孔驟然放大，嘴里冒出一串不似人聲的囈語：“不要......別過來......我不是她......“

最可怕的是，她的聲音時而像自己，時而像另一個陌生的女聲——那是玄陰子在試圖控制她！

“定神符！“我掏出玄陽子之前給的符紙，啪地貼在蘇雨晴額頭。

符紙燃起幽藍火焰，蘇雨晴的身體猛地弓起，又重重落下。印記的蔓延暫時停止了，但她仍在痛苦地呻吟。

“撐不了多久了。“玄陽子收起銀針，“必須盡快毀掉下一個分魂。“

我重新背起蘇雨晴，跟著玄陽子向懸崖邊緣走去。就在這時，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

“楓哥哥......“

我渾身一震，猛地回頭。晨霧中，一個穿藍布裙的小女孩正站在不遠處的巖石上——是婉兒！但與之前不同，此時的她身影凝實了許多，幾乎與活人無異。

“婉兒？你怎么......“

“我一直在跟著你們。“婉兒輕聲說，目光落在蘇雨晴身上，“她快撐不住了，對嗎？“

玄陽子警惕地擋在我前面：“人鬼殊途，你已超度，為何還滯留人間？“

婉兒沒有回答，而是向我伸出手：“楓哥哥，我有辦法救蘇姐姐。“

“什么辦法？“我下意識地向前一步。

“別過去！“玄陽子厲喝，“她身上有古怪！“

確實，我注意到婉兒腳下沒有影子，而且她的裙擺處隱約有黑氣繚繞。更奇怪的是，她脖子上戴著一塊我從沒見過的玉佩——血紅色的，與玄陰子那些玉一模一樣！

“婉兒，那塊玉......“

“這個？“婉兒摸了摸玉佩，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是'聘禮'。“

“聘禮？“我心頭升起不祥的預感。

“玄陰子找到我了。“婉兒的聲音輕得像風，“他說......只要我答應'鬼嫁'，就放過蘇姐姐。“

“什么？！“我如遭雷擊，“不行！絕對不能答應！“

婉兒憂傷地看著我：“楓哥哥，沒時間了。蘇姐姐體內的印記已經侵蝕到心脈，再不解除，她會魂飛魄散的......“

我看向懷中的蘇雨晴，她呼吸微弱，嘴唇已經泛起青紫色。七煞追魂印的“蛛腿“確實已經延伸到鎖骨位置，再往下就是心臟了。

“還有其他辦法......“我咬牙道，“我們去找下一個分魂......“

“來不及了。“婉兒搖頭，“而且......“她突然哽咽起來，“這本就是我的債。如果不是我當年偷看蘇小姐的日記，她就不會被抓回來，后面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胡說！“我激動地打斷她，“害人的是玄陰子和蘇家小姐，你才是受害者！“

婉兒的身影晃動了一下，似乎被我的情緒影響。但很快，她又堅定起來：“楓哥哥，讓我贖罪吧。'鬼嫁'之后，我的怨氣會抵消印記，蘇姐姐就能活下來。“

“那你會怎樣？“我聲音發抖。

“我會......“婉兒頓了頓，“成為玄陰子的鬼妻，助他修煉邪功。“

“絕對不行！“我幾乎是在咆哮，“我寧愿自己死也不會讓你......“

話未說完，蘇雨晴突然睜開眼睛。但那雙眼睛里沒有半點神采，只有一片渾濁的黑色。

“吵死了......“她開口了，聲音卻是一個陌生的女聲，“小賤人，終于肯現身了？“

我渾身發冷——這不是蘇雨晴，而是她前世，那個真正的蘇家小姐！

“蘇雨晴“猛地坐起來，一把扯下額頭的定神符：“八十年前你替我死，今天又要替我活？裝什么好人！“

婉兒痛苦地后退一步：“蘇小姐......我從未恨過你......“

“可我恨你！““蘇雨晴“厲聲道，“要不是你多嘴，我早就和心上人遠走高飛了！“

她突然伸手抓向婉兒，指尖冒出黑氣。我連忙擋在中間，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掀翻在地。

“林楓！“玄陽子扶起我，掏出一把銅錢撒向“蘇雨晴“，“天地無極，乾坤借法！“

銅錢在空中排成八卦陣，將“蘇雨晴“暫時困住。她發出憤怒的嘶吼，拼命撞擊著無形的屏障。

“沒用的......“婉兒淚流滿面，“蘇小姐的怨氣被印記喚醒了，除非完成'鬼嫁'，否則......“

“一定有其他辦法！“我抓住婉兒的肩膀，卻感覺手掌穿過了她的身體——她正在消散！

“楓哥哥，來不及了。“婉兒的身影越來越淡，“玄陰子給了我一個時辰考慮，時間快到了......“

她從脖子上取下那塊血玉，遞給我：“如果他騙我，就用這個毀掉契約。“

我接過血玉，觸手的瞬間，一段畫面涌入腦海——

昏暗的洞穴中，玄陰子站在一個法陣中央，周圍擺著六盞油燈。他手持一塊與我手中一模一樣的血玉，正在念咒。法陣上空懸浮著五個模糊的身影，應該就是其他分魂！

“這是......“

“他的藏身處。“婉兒的聲音已經微不可聞，“楓哥哥，照顧好自己......“

“等等！婉兒！“

我想抓住她，卻只抓到一把空氣。婉兒的身影徹底消失了，只有那塊血玉還留在我手中，散發著不祥的紅光。

“砰“的一聲巨響，銅錢陣被破開了。“蘇雨晴“脫困而出，卻突然捂住心口，痛苦地跪倒在地。

“啊！這是......什么......“她的聲音變回了蘇雨晴本人，眼中的黑色也在迅速褪去。

玄陽子快步上前，檢查她心口的印記：“蔓延停止了......有人在抵消印記的力量......“

我握緊血玉，心如刀絞——是婉兒！她已經開始履行“鬼嫁“的契約了！

“我們必須阻止她！“我轉向玄陽子，“您知道'鬼嫁'儀式的具體地點嗎？“

玄陽子面色凝重：“這種邪術一般會在'陰陽交界'處進行......“他猛地抬頭，“斷龍洞！傳說那里是古戰場，陰氣極重！“

我二話不說，抓起麻繩就往懸崖下爬。玄陽子在后面喊：“小心！那分魂比前兩個加起來還兇！“

懸崖陡峭如刀削，我幾次險些踩空。越往下爬，溫度越低，呼出的氣都結成了白霜。大約下降了三十米，一個黑漆漆的洞口出現在眼前。

剛踏進洞口，一股腐臭味撲面而來。我打開手電筒，光束照出洞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符咒！而且不是普通的符，是專門用來禁錮亡魂的“鎖魂符“。

洞穴深處隱約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還有人在唱喏：“吉時到——新娘入殿——“

我心頭一緊，加快腳步。轉過一個彎后，眼前的景象讓我血液凝固——

洞穴中央擺著一個巨大的法陣，六盞油燈按照六邊形排列。每盞燈后都站著一個模糊的身影，應該就是玄陰子的其他分魂。法陣正中央，玄陰子身穿大紅喜袍，手里牽著一條紅綢。紅綢另一端......是穿著嫁衣的婉兒！

但與記憶中那個活潑的小女孩不同，此時的婉兒面無表情，雙眼空洞，像個精致的傀儡。

“一拜天地——“一個尖銳的聲音喊道。

玄陰子拉著婉兒向洞口方向跪拜。就在他們低頭的一瞬間，我沖了出去：“住手！“

所有人都轉過頭來。六個分魂同時露出詭異的笑容，而玄陰子——這個分魂看起來像個二十出頭的青年，英俊得近乎妖異——則哈哈大笑：“來得好！正好喝杯喜酒！“

“婉兒！“我無視他的挑釁，直接看向婉兒，“快醒醒！他在控制你！“

婉兒的眼睛微微動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空洞。

“沒用的。“玄陰子得意地說，“她自愿簽下契約，現在是我的鬼妻了。“

“你騙了她！“我怒不可遏，“你根本不會放過蘇雨晴！“

“聰明。“玄陰子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不過現在知道也晚了。只要完成儀式，我就能集齊七煞之力，重塑肉身！“

他從袖中掏出一塊血玉——與我手中這塊一模一樣——按在婉兒額頭上：“二拜高堂——“

婉兒機械地轉過身，向法陣后方跪拜。我這才注意到，那里擺著個神龕，龕中供著一尊猙獰的鬼像。

不能再等了！我掏出所有符紙，一股腦撒向法陣：“天地自然，穢氣分散——“

符紙在空中燃燒起來，但還沒碰到法陣就被無形的屏障彈開了。

“就這點本事？“玄陰子譏諷道，“師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打了個響指，六個分魂同時向我撲來。我連忙揮動桃木劍抵擋，但這些分魂比前兩個厲害多了，每一次攻擊都帶著刺骨的陰寒，幾招下來我的手臂就結了一層白霜。

“夫妻對拜——“那個尖銳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用余光看到玄陰子和婉兒面對面站立，正要互相跪拜。一旦這個步驟完成，儀式就不可逆轉了！

“婉兒！“我拼著挨了一爪，大聲喊道，“你還記得洪水那天嗎？你把我推到樹上，自己卻被沖走了！“

婉兒的動作頓了一下。

“記得你說過，要一輩子和我做朋友！記得你給我采的草藥，教我寫的第一個字......“我的聲音哽咽了，“記得你說過......最喜歡楓哥哥了......“

一滴血淚從婉兒眼角滑落。她猛地抬起頭，眼中恢復了一絲清明：“楓......哥哥......“

“攔住她！“玄陰子暴怒，一把掐住婉兒的脖子。

千鈞一發之際，我將手中的血玉狠狠砸向地面：“婉兒，接著！“

血玉應聲而碎，一道紅光射向婉兒。玄陰子慘叫一聲，像是被燙傷般松開了手。婉兒趁機掙脫，撲向碎裂的玉片。

“以我之魂，破爾之契！“她高聲念道，身體開始發出耀眼的白光。

“不！“玄陰子驚恐地后退，“你瘋了？這樣會魂飛魄散的！“

婉兒轉頭看向我，露出記憶中那個純真的笑容：“楓哥哥......再見......“

“轟“的一聲巨響，白光吞噬了整個法陣。我下意識閉上眼睛，等再睜開時，法陣已經蕩然無存，六個分魂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玄陰子還站在原地，但身體已經殘缺不全，像被啃噬過的蠟燭。

“賤人......“他怨毒地咒罵，“居然自毀魂魄......“

我舉起桃木劍，一步步逼近他：“該結束了。“

玄陰子突然笑了：“結束？你以為這就完了？“他指向洞口，“看看誰來了？“

我轉頭看去，只見蘇雨晴不知何時站在了那里，雙眼一片漆黑，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又被蘇家小姐控制了！

“你忘了......“玄陰子得意地說，“她體內還有我的印記呢......“

蘇雨晴緩緩抬起手，掌心凝聚著一團黑氣：“礙事的人......都去死吧......“

黑氣如箭般射來，我根本來不及躲避。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藍光突然閃過，擋在我面前——是婉兒最后一絲殘魂！

“楓哥哥......“她的聲音輕得像風，“活下去......“

藍光與黑氣相撞，產生劇烈的爆炸。我被氣浪掀飛，重重撞在洞壁上。最后的意識中，我看到玄陽子沖了進來，與玄陰子戰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