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失重過后，世界豁然開朗。

在百里晨的面前，是一片永恒黑夜籠罩著的大地。

沒有星辰，沒有月亮，只有一種沉悶壓抑的暗。

腳下，無垠的白色沙漠里，沙粒細膩得如同骨灰，踩上去發(fā)出簌簌輕響。

遠處，地平線上矗立著枯敗巨樹，枝干伸向天空，如垂死者的掙扎。

空氣中，四處皆是無序的靈子。

而這便是虛圈。

一個荒涼、死寂，卻又處處暗藏殺機的世界。

諾瓦拉開帽子。

已經(jīng)恢復過來的小煤球從她的頭頂飛了出來，“噗”地一聲，化作一柄通體漆黑的掃帚。

她跨坐了上去，然后遞給百里晨一件斗篷，樣式與她身上穿著的黑袍一模一樣。

“穿上這個。”

“這是我們咒歌隊特制的靈子遮蔽衣裝，能最大限度削弱我們的靈壓波動，避免被強大的虛發(fā)現(xiàn)。”

接過斗篷披上，百里晨果然感覺到自身的靈壓像是被一層無形的薄膜包裹、收斂，與這虛圈的環(huán)境似乎更融洽了幾分。

沒有繼續(xù)耽擱，諾瓦輕輕一蹬沙地，掃帚便載著她向前滑翔。

百里晨則展開瞬步，踏著虛空，緊隨其后。

“說起來，你怎么會那么巧，正好出現(xiàn)在空座町的那個裂縫附近？”

聽到這話，諾瓦的腰桿似乎挺直了一些。

“哼，我當然是事先調(diào)查過的。”

她側(cè)過了一點臉。

“我知道你們東梢局負責技術開發(fā)的，就是那個怪人統(tǒng)領的部門，在那片區(qū)域布下了結(jié)界。”

“所以，找到小煤球之后，我就故意把它往那邊引。想著就算自己搞不定，鬧出點動靜，總能引起你們死神的注意吧……”

說到這里，她的聲音又低了下去，似乎是覺得這種“求助”方式有點迂回和……丟臉。

百里晨也高情商地沒繼續(xù)追問。

只是在心里對這個魔女的評價調(diào)高了一點。

還行，有點腦子，應該不至于拖后腿。

心念微動間，他默默激活了【靈子親和】。

畢竟就算有魔女的裝備，在虛圈這種地方，也必須時刻保持警惕。

“嗯？”

突然間，他感知到幾股靈壓正在急速接近。

“小心……”

百里晨剛想提醒，話音就被一聲爆響生生截斷！

他們前方的沙地毫無征兆地炸裂開來，數(shù)頭龐然大物猛地從中鉆出——

那是些形似巨蝎的虛，灰白色的甲殼幾乎與環(huán)境融為一體，若非幾對猩紅復眼，幾乎難以察覺！

“搞什么？你的斗篷不管用嗎？”

電光石火間，百里晨只微微一晃，便輕松地讓過了突襲。

相比之下，掃帚上的諾瓦就狼狽多了。

一聲短促的驚叫聲中，她險些被蝎尾命中，差點從掃帚上倒栽下去。

“斗篷只是削弱靈壓，不是完全消除！”

諾瓦臉色發(fā)白，好不容易讓自己重新保持平衡。

“對于這些還沒進化到亞丘卡斯、仍受本能操控的家伙來說，我們就像是黑夜里的兩盞小燈籠！”

“雖然不亮，但足夠吸引它們了！”

“嘖，還真是雞肋。”

百里晨撇了撇嘴。

面對再次撲來的幾頭蝎子，他沒有拔出斬魄刀，只是抬起了右手。

沒有吟唱和多余的動作。

空氣中的水分便急速凝結(jié)。

嗡——

數(shù)十根尖銳無比的冰刺憑空出現(xiàn)在蝎群的上方。

下一秒，轟然墜下！

噗噗噗！

尖銳的冰刺輕易洞穿了蝎子們的甲殼，極寒的能量瞬間將其凍結(jié)，又瞬間將其崩裂，化作漫天冰屑，只留下幾縷白色水汽，迅速消散在虛圈干燥的風中。

整個過程，不過彈指之間。

諾瓦還保持著緊握掃帚的戒備姿態(tài)，只是眼睛已瞪得溜圓，嘴巴也無意識地張開，忘了合攏。

好……好強！

而且，那是鬼道吧？

難道無需吟唱……就能釋放出威力如此巨大的鬼道嗎？

在諾瓦的知識里，死神的鬼道與她們的魔法類似，有著不同的分類和編號。

通常來說，編號的數(shù)字越大，威力也就越強，相對的，施展起來的限制也越多。

像編號100以上的魔法，大多需要較長的詠唱時間，至于編號1000以上的，則往往還需要得到特別許可，取得解放權限才能釋放。可……可剛才那是什么？

沒有吟唱，甚至連個像樣的起手式都沒有，就那么隨意地一抬手……

冰棱乍現(xiàn)，那些剛才還讓她手忙腳亂的虛，就像脆弱的冰雕一樣被凍結(jié)，然后碎裂，連點殘渣都沒留下！

這威力……這控制力……至少是編號500以上的魔法，且詠唱咒文不能低于兩段！

諾瓦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心底掀起驚濤駭浪。

她下意識地將百里晨與Wing Bind（自然龍保護管理機構）的最高決策部門——“犄角之首”的長官，以及護庭十三隊的隊長們對比起來。

難道……難道他是哪個番隊的隊長！？

這個念頭像一道驚雷般劈中了她，讓她差點又從小煤球變成的掃帚上滑下去。

完了！

她居然把一個隊長級的人物，當成了可以隨便拉來幫忙的路人？還把自己那點“丟臉”的小心思和盤托出！？

一時間，諾瓦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她緊緊抓著掃帚桿，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一些，卻還是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甚至不自覺地用上了只在面對長官時才會使用的敬語：

“那個……冒昧地問一下……”

她頓了頓，覺得直接問對方的身份實在太過失禮，于是換了個稍微迂回的方式。

“您今年……貴庚啊？”

“啊？你問我多大？二十五。”

百里晨隨口應道，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呼……”

聽到這個數(shù)字，諾瓦下意識地松了一大口氣。

還好還好，二十五歲，就算再怎么天縱奇才，也不可能坐上隊長的位置吧……

可惜的是，還沒等到這口氣完全松到底，她便猛地反應過來。

等等。

二十五！？

諾瓦的腦中又劈下了一道驚雷。

在她的認知里，由于死神的壽命更加漫長，且修煉體系更偏“頓悟”。

因此通常來說，當處于同齡的情況下，尤其是在百歲以內(nèi)這個階段，魔女和魔法使會因為成長速度更快，實力往往要強于死神。

而這也是為何在年齡限制百歲以下的【東西演武】上，大多時候是她們西梢局占優(yōu)的原因。

可眼前這個男人……二十五歲，就擁有如此恐怖的實力！

別說同齡的死神，就算是在他們之中，也絕對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甚至，這已經(jīng)不是“天縱奇才”可以形容的了，簡直就是個怪物！

相比起來，自己蹉跎了六十余年，也才堪堪能夠使用編號1500的魔法，至于可以瞬發(fā)的……則基本都在200號以下。

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怎么就這么大呢……

巨大的落差讓諾瓦感到一陣強烈的沮喪。

“那……那您在護庭十三隊中，擔任的是什么職位呢？是席官嗎？還是……”

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哦，我剛從真央靈術院畢業(yè)，還沒正式分配番隊。”

百里晨的回答輕描淡寫，卻又一次讓諾瓦頭皮發(fā)麻。

剛……剛畢業(yè)？

一個畢業(yè)生！？

她整個人都被雷劈成了一張白紙，感覺自己的人生觀都受到了沖擊。

瀞靈廷……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可怕了？

一個畢業(yè)生就強到了這種地步？

那這次的【東西演武】，他們里倫敦的豈不是要被按在地上摩擦？

另一邊，百里晨卻并未察覺到她的變化。

“不能再像沒頭蒼蠅一樣亂找了。”

他收回散布出去的靈子脈絡，心中思忖。

虛圈太大，變數(shù)也太多，天知道哪個沙丘下面就趴著個難纏的家伙。

萬一不小心闖進某個大虛的狩獵場，甚至是某個傳說中虛圈之王的領地……

他腦中閃過拜勒岡·魯伊森邦的模糊影子。

那樂子可就大了。

“喂，你身上有沒有炭炭的東西？比如鱗片、毛發(fā)之類的？”

仍處于失神狀態(tài)的諾瓦機械地拉開帽子，取出了一個小玻璃瓶，里面裝著一片指甲蓋大小的棕褐色鱗片。

“這是炭炭蛻皮時掉下來的。”

“可虛圈的環(huán)境太混亂，而且這上面殘留的靈子太稀薄了，連追蹤魔法都無法精確定位，您要怎么……”

諾瓦的話音未落，百里晨便拔開了木塞。

一絲極淡的龍族氣息從中滲透出來。

閉上眼睛，百里晨扯下斗篷，催動起自身靈壓。

而在【靈子親和】的輔助下，他的感知力被提升到了極致。

以鱗片為引，他再次用靈子形成絲絡，向著四面八方延伸。

幾秒后，百里晨猛地睜開眼睛。

找到了！

在那個方向中，他捕捉到了一縷極其微弱，但與鱗片高度相似的氣息。

但令人憂心的是，那氣息之中還混雜著一股陰冷、邪惡、令人作嘔的虛之靈壓！

百里晨心中一沉。

雖然最擔心的事情還沒發(fā)生，但恐怕也要不了多久！

將瓶子塞回給諾瓦，他嚴肅地說道。

“抓緊，我們得快些！”

希望炭炭能撐的更久一點，別真被梅塔史塔西亞那個混蛋給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