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然不知道跪了多久，只覺得自己的兩條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好在是太陽終于下山了，日落西斜，地上不燙。

雖然有個小太監一直盯著自己，但挪挪屁股，揉揉膝蓋，對方也并沒有太過苛刻。

看著一群宮女手持宮燈，將宮殿點綴，周然忍不住又活動了一下自己的雙膝。

他盤算了一下時間，大概是過去了四個小時了。

剛開始在大殿下的時候，還能聽到那大殿內的咳嗽聲。

而現在，咳嗽聲已經消失，周然也不知道是睡了，還是病好了。

按理說，沒有接受過抗生素藥物洗禮的古代人應該更容易治療才對的。

周然猜不到，但他知道，再這么跪下去，怕是膝蓋都要廢了。

此時，就在仁壽宮內。

朱棣手里端著銀耳湯碗，一口一口的給皇后徐氏喂飯。

這種場面，恐怕讓誰看了都會大跌眼鏡。

要知道，這朱棣可是個雄主。

那是馬背上打天下的君主。

這種郎情妾意的場面屬實不常見。

“慢點，別著急！”

朱棣忍不住說了一句。

但躺在床上的徐氏卻根本忍不住。

“皇上，妾身已經幾日沒有吃東西了，餓的前胸貼后背的，你就讓我多吃幾口吧！”

“哈哈！好好好，多吃多吃，還想吃什么，我讓御膳房的去給你做！”

“要是能再吃一碗雞絲面就好了！”

“行，我讓人去給你做！”

說完，朱棣將碗中最后一口粥喂完，隨后起身來到了門外叫來了宮女。

“讓御膳房再弄點雞絲面，少些油鹽?！?

“是，皇上！”

看著宮女離開，朱棣不由長舒一口氣。

忽然，他目光落在了臺階之下的周然身上。

于是，朱棣抬步走了下來。

天色微暗，但周然還是能夠看清楚這個大明朝的第三任皇帝，朱棣。

對于朱棣，后世很多人對他的評價都非常的高。

他創下了永樂之治的繁榮，鞏固了華夏的邊疆。

為了邊疆的安穩，他甚至遷都北平，以天子身份守護國門。

如此明君，明朝百姓也算是幸哉。

朱棣看起來有些蒼老，但渾身上下依舊帶著一種強大的上位者氣息。

他身板硬朗，腰背挺直，如同勁松，與他直視，周然只覺得對方能看穿自己的內心。

于是他連忙俯下身子說道。

“罪臣周然，見過皇上！”

朱棣負手而立，只是嗯了一聲，并未有讓他起身的意思。

周然跪的難受，但是也不敢動彈。

忽然，朱棣開口問道。

“想知道皇后現在怎么樣了，對嗎？”

周然一愣，隨即開口：“是，皇后娘娘貴為國母，是所有臣民都要關心的。”

“哼，油腔滑調！皇后剛剛喝了一碗粥，已經無礙了！”

朱棣的聲音依舊平靜，周然卻聽出對方很開心。

于是，他連忙俯首道：“老天保佑！”

“行啦，是你的藥管用，你今年幾歲了？”

“回皇上，今年二十歲了！”

“可有婚配？”

“還未婚配?！?

朱棣隨口問了些關于周然的家庭之類的問題，周然也都如實回答。

只是他不知道對方到底要問這些做什么。

就在這時，朱棣忽然又開口問道。

“嗯，聽說你是方孝儒保舉到工部的，他為什么保舉你？”

此話一出，周然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這件問題可不好回答。

自己若是如實說，那就代表自己就是方孝儒的親信。

可如果自己說謊，那就是欺君之罪。

于是，周然腦筋一轉，開口說道。

“罪臣修了林家渠，防了水患，也使得周圍百姓能利用水渠灌溉，方……得知后，感謝屬下，所以保舉的罪臣?！?

他說完，朱棣又不吭聲了。

周然現在也不知道自己這個回答夠不夠好。

但至少，自己突出了一條消息，那就是自己是為百姓修建的水渠，而不是方孝儒。

至于自己是方孝儒保舉的事情是真的，但那不是自己的原因了。

然而，朱棣又嗯了一聲。

“現在是永樂年，前朝就和現在無關了。”

隨后，他沖著一旁的司禮監太監說道：“擬旨，周然本為前朝亂臣，但念及救皇后有功，功過相抵，貶為應天府工部都水清吏司副史！”

說完，他看向周然。

“對朕的安排，你可還滿意？”

周然心中狂喜，當即俯身：“謝皇上！微臣非常滿意！”

“嗯，都水清吏司副史雖是個芝麻小官，但我希望你發揮自己的能力，造福百姓，若是讓朕聽到什么你不為民做事，我定不饒你！”

“皇上！微臣保證好好努力造福百姓！”

“嗯，你回去吧！”

朱棣抬步離開，嘴角不經意的露出了一抹笑容。

“謝皇上！”

周然目送朱棣離開，這才緩緩的起身。

一旁的小太監連忙上前。

“恭喜周大人了！我送你出宮吧！”

周然笑了笑，拱手回應。

“有勞公公了！”

只是他剛要起身，就感覺雙腿一陣發麻，整個人重心不穩再次倒在地上。

一旁的小太監笑道。

“周大人不要著急，先揉揉腿再走也不遲。”

幾分鐘后，周然扶著宮墻，一步一瘸的離開了紫禁城。

出來時，天色已完全黑透。

周然一身囚服惹來了無數的注意。

不過他是從宮里出來的，自然是沒人敢招惹他。

一路上，周然欣賞著這個陌生卻又帶著幾分熟悉的應天府街道。

前些日子剛下過雨，有些地方還有泥濘。

沿街的乞丐到處都是，街道前方還能看到掛著大紅燈籠的青樓。

路上時不時的還能看到巡夜的御林軍，這種貧富，正邪交織的場面讓周然有些恍惚。

不知不覺當中，周然已經來到了自己那個破舊的房子跟前。

房子前蹲著兩個瘦小的身影。

當他們看到周然推門進去的時候，也是被他一身的囚服給驚呆了。

“哥，咱們還是走吧，他比咱們還窮呢，根本不可能給咱們吃的。”

“哎，妹，你餓嗎？”

“哥，我不餓?！?

小女孩話還沒有說完，肚子里就咕咕的叫了起來。

那個瘦瘦的男孩無奈，起身說道：“走，咱們去詩社那邊，那邊有錢人多，說不定還能要到一兩個銅板呢！”

房子里，周然看著那兩個離開的小乞丐。

“詩社……”

說完，他摸了摸自己干癟的肚子。

“別叫了，這就帶你去吃好吃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