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獨(dú)自待在圖書室的維克多對城堡情況毫無所知。

他對與塞西莉亞立下的契約——庇護(hù)萊斯特家族的理解，僅是保證萊斯特家族的成員不會遭受生命危險，對于庇護(hù)財產(chǎn)、名譽(yù)與人身自由并無興趣。

契約者已被高階魔鬼留下烙印，在遭遇生命危險時，一道緊急傳送術(shù)會把塞西莉亞送到維克多所在的位置，而維克多也要瞅瞅是誰招惹深淵大君的門徒。

時間對于魔鬼來說不算敏感，維克多已消失許多人類時期的觀念，其中一項便是以年、月、日感受生命流逝的刻度。

匍匐于書桌考慮如何留在物質(zhì)位面的魔鬼，全然沉溺在自我的思緒中，但一陣細(xì)微的呼喚聲，讓維克多艱難停下思維過程。

傳入意識中的聲音滿是顫抖，虔誠祈禱的回響中帶著一份恐懼。

“豐饒之母，哈伯德不該這么做……您降下圣預(yù)取走萊斯特家族傳承的咒石，為了您的榮譽(yù)與恩賜，我將利刃刺入沃爾夫大人胸膛，又忍痛親自殺死琳娜夫人。

哈伯德應(yīng)銘記您的教導(dǎo)，他為何在殺死卡托少爺后追入地下廳，漢森已準(zhǔn)備將小姐送入您的圣所，用咒石祈求您的恩賜……

可現(xiàn)在呢？哈伯德毀了這一切！可怕的邪神用爪牙籠罩了整座城堡，他冰冷死寂的黑暗身體能摧毀城墻，邪惡咒法焚燒您的使者……我該怎么做，萬善的豐饒之母，嗚~。”

白天送飯的老頭約克？

維克多手撐下巴思索了一番，魔鬼有一種很獨(dú)特的能力，能聆聽到周圍生命體的祈求。

這也是大多數(shù)善良靈魂墮落的根源，誰也無法想到隨意抱怨的一句話，便會成為魔鬼引誘人心的工具。

在許久以前，自己便主動舍棄掉這份感知能力了，如今深淵的狀況有些……特別，保持精力專注是一件十分必要的事。

為何在物質(zhì)世界中能聽到老約克的祈禱，大概率與塞西莉亞有關(guān)……

狗日的深淵意志，還被稱為七環(huán)深淵最為公正的存在，有這么偏袒甲方的嗎？

擺明著認(rèn)為讓老頭約克活著，是對契約者的生命威脅，你就是個蘿莉控。

黑影從書柜中滑落，沿著祈禱聲向城堡中寂靜無人的角落慢慢靠近……

幽邃寂靜的黑色房間中，約克孤身站在石臺前，兩盞昏暗煤油燈映照出他手中捧起的一束金黃麥穗。

老騎士眼含淚水，祈求著信仰的神靈能給予回應(yīng)：

“萬善豐饒之母，我尊奉您的旨意殺死主君，讓他得以前往您的神國，永享繁榮寧靜，也請您賜下圣預(yù)，賜我勇氣鏟除邪魔，將小姐帶入您的圣所！”

喔喔喔……原來看起來最忠誠的老騎士，才是導(dǎo)致城堡淪陷的兇手，魔鬼就欣賞你這種偷偷摸摸顛覆權(quán)力的小伙子。

黑影慢慢從煤油燈搖曳昏暗的光芒中浮現(xiàn)，略帶磁性的聲音，讓約克瞬間陷入到緊張狀態(tài)。

“約克，沒想到你對我的誤解這么深……是什么讓你認(rèn)為，我會阻止你帶走塞西莉亞的？”

“你！”騎士將金黃麥穗塞入護(hù)甲脖頸的縫隙中，精鋼長劍一閃而出，迅捷姿態(tài)竟是出現(xiàn)一道半圓弧光，一舉將魔鬼的身體撕成兩半。

比起抵抗入侵時的年邁無力，此時的約克仿佛一頭被侵犯領(lǐng)地的頭狼，目光兇狠氣勢凌厲。

“物理攻擊于我等并無效果，你應(yīng)該親眼見過的，約克……”

維克多終于從燈光勾勒在墻壁的黑影狀況出現(xiàn)，如一張厚度無限接近于零的黑色紙片站在約克面前，語氣微妙繼續(xù)說道：

“我聽到了你的祈禱，并為之深深惋惜，多么完美的計劃，卻因一種理應(yīng)被虔誠信徒拋卻的感情所影響，毋庸置疑哈伯德是個罪人，對豐饒之母如此，對我也是如此。”

“你究竟想說什么……維克多大人。”劍斜放于腳旁，親眼見過維克多可怕之處的約克，卻并未感到畏懼。

信徒的死，不過是前往豐饒之母的國度，享有永恒的繁榮與寧靜。

“你知道我待在圖書室的兩天時間，都在做些什么嗎？”

維克多如一張紙片縈繞著約克飛行，語氣沒有蠱惑，僅有敘述的平靜：

“我被迫受縛于塞西莉亞·萊斯特，她的先祖將我囚禁在一塊破石頭中數(shù)百年，你知道這對于向往自由的魔鬼來說，是一種怎樣的折磨嗎？”

“灰暗的天際之下，是無數(shù)漂浮的破碎島嶼，我只能躲在一塊寂靜無人的角落中，用無盡的思考度過受囚禁的時間……你能想象這是一種怎樣的煎熬嗎？”

“不，你不能，你只是個凡人，無法理解我的痛苦，但你的母神可以……”

黑色紙片伸出一根手指，徑直指向插在騎士護(hù)甲與內(nèi)襯縫隙中的金色麥穗：“我想與你做一筆交易。”

“交易？我聽塞西莉亞說過，你會永遠(yuǎn)庇護(hù)萊斯特！”

“當(dāng)然，這是我的承諾……”

魔鬼的話，讓老騎士開始緊張，左腳緩緩?fù)笸巳ィ鞘敲苁夷鹃T的方向。

“但你真以為，我甘愿庇護(hù)一個囚禁我千年的家族？”

一顆好似腦袋的球狀物體緩緩落在老約克肩頭，維克多平靜中壓抑憤怒的語氣，讓約克停下向木門逃離的想法。

“你需塞西莉亞前往豐饒之母的圣所祈求寬恕，我需擺脫受束縛的命運(yùn)……她是你我扭轉(zhuǎn)命運(yùn)的關(guān)鍵。”

“我該怎么確定你說的是真話？”

“信徒迷茫時，理應(yīng)向信奉的神靈祈禱，愿豐饒之母指引你。”

停留在原地的紙片魔鬼，讓老約克開始動搖，他的事情已被維克多知曉，若暴露便是死。

即便離開城堡，前往豐饒之母的圣所，也會因辦事不利受到懲罰。

猶豫良久，看著漂浮在房間中的黑影沒有攻擊的舉動，他緩緩轉(zhuǎn)身跪倒在石臺前，重新握住金黃的麥穗，口中低聲呢喃。

“萬善豐饒之母，你孕育諸天讓雨水落下，賜予土地生命之源……你指引日月變化，教導(dǎo)我們何時播種豐收。”

維克多勉強(qiáng)繃住沒笑出聲，這祈禱詞簡直像是鄉(xiāng)間下三濫吟游詩人編纂的下三流詩歌，毫無一點(diǎn)嚴(yán)謹(jǐn)性。

不過值得注意的一點(diǎn)，便是祈禱詞中沒有出現(xiàn)豐饒之母的名諱，這有些不正常。

許久過后，結(jié)滿果實(shí)的麥穗化為了灰燼，重新站起身的老約克顯得極為鎮(zhèn)定：“你應(yīng)與我立下一項契約。”

“當(dāng)然，我的承諾是你明天將賽西莉亞帶至豐饒之母圣所，期間我不做任何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