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暫且安全了，人們在小姐安撫下暫且停止哀悼逝去者的傷痛。

處理死者的遺體，派出信使向最近的貴族尋求支援，修繕城墻與吊橋準備抵抗可能隨時到來的危險。

血與戰火沒有侵染寶貴的圖書室，以知識起家的萊斯特家族對于一切書籍都十分重視，企圖在流傳于各處的傳說中尋找到關于咒石的信息。

這給維克多節省一些功夫，能短時間了解到這名為布雷拉的王國。

空無一人的圖書室中，被陽光籠罩的黑色史萊姆正費勁撕扯著手中的羊皮典籍。

象征眼睛的兩個光點閃爍如電燈泡，述說他內心激蕩的情緒。

“我究竟看到了什么，惡魔和魔鬼是同一物種？

那些把腦子當肌肉的丑陋家伙只會以殺戮和毀滅為樂趣，從來不知道文明和知識怎么寫！連創造文字都需剽竊深淵最卑賤劣角魔的幼兒讀物……

我竟然和惡魔坐在一桌？！”

“這些狗屁神明又是怎么回事，機械和蒸汽？煉金之神……還有控制時間的鐘表之神？

深淵意志在上，若至高大君知曉有個傻子冒犯他的權柄，會把發條抽下來塞進它可笑狹窄的氣缸里！

死神那老登呢，還有坑蒙拐騙的奧菲娜，怎么一個沒找到！”

罵罵咧咧不停的維克多，沒有找到半點熟悉的影子。

雖然這所謂的熟悉也不過是翻閱深淵藏書高塔時的過往知識，但內心的期待感似乎一瞬間便消失了。

在浩劫之戰開始前，物質世界是一個堪稱奇葩的領域。

不計其數的種族漫步在廣袤大地之上，人類、獸人、半身人、矮人，巨龍……當然也包括維克多惦記千年的銀發尖耳朵。

魔法的光輝隨智慧逐漸增長，在文明世界的每個角落都能見到法師塔的蹤影。

巨龍盤旋在天際，巡視領地中每個可能觸碰到龍蛋的威脅，而不是一個名叫浮空飛艇的玩意取代遠古猛獸生態位！

罵罵咧咧不停的魔鬼，險些把整座圖書室用云爆術燒個干凈。

他無法接受于一個典型的奇幻中世紀，怎么忽然帶上蒸汽風了，這也才過去……幾千年來著？

“不對勁……深淵意志不可能長期保持穩定狀態，必須要大量的靈魂才能維系位面穩定，如果我把這則消息帶回去……”

維克多轉而搖頭，認為這事比預想中古怪，自言自語分析：

“大君們肯定知曉物質世界的變化，但他們究竟在盤算什么？

過去的敵人都已消失，這是爭奪凡人世界霸權的最好時機……況且是我的錯覺嗎？魔法以太有些不對勁，有股騷味。”

獨自思索的維克多，身影漸漸烙印在墻壁。

沒有正式召喚儀式維系意識體穩定前，魔鬼僅能依靠自身的力量保證在物質世界的最低限度活動。

除此之外的辦法就是找一個肉體憑依，但凡人孱弱的身體往往無法容納一個純粹意識體，需耗費精力維系肉體穩定。

這便回到最初的辦法，尋找契約者提供能量。

高階魔鬼誕生于深淵意志，想在物質世界正常行走比想象中困難得多，即便最簡單的憑依都需滿足諸多苛刻條件。

將一顆靈魂扔入嘴中，當做小零食咀嚼片刻，維克多嫌棄往地面吐一口唾沫：

“真臭，這豐饒母神信徒的靈魂也帶著一股騷味。”

本體依然在深淵中，吞噬能作為實驗品的寶貴靈魂，對自己的意義至多是延緩停留在物質世界的些許時間。

與試驗……塞西莉亞的契約依然存在，只要小姑娘沒死，自己就有一顆能確定物質世界坐標的錨點。

靠著本體在深淵中的龐大力量，繞過大君們立下的法則，將意識傳送至此處。

但這么做的原理，與依靠道標石的臨時傳送并無區別……最好的辦法是，找一個能提供維系意識體穩定的契約者。

若放在從前，維克多能閉著眼睛找個傳奇法師簽訂契約，但現在的話……

“塞西莉亞，你應學會在觀察時停下揉搓衣袖的動作，手指摩挲布料的梭梭聲很刺耳。”

圖書室的細微門縫，在維克多的提醒中漸漸擴大，更換上輕便勁裝的少女比之昨晚干練許多。

長至腰間的翠綠秀發盤至腦后，略微鼓起的圓領白衫在精致蛇皮腰帶束縛中，納入略帶彈性的獵褲中，勾勒出精妙曲線。

一雙不帶花紋的鹿皮長靴讓行走時增添了幾分凌厲，除略顯可愛的娃娃臉，似乎挺有女子爵的風范與氣質。

當暫時結束危機，獨自面對維克多時，塞西莉亞陷入了緊張，她從沒想過家族世代傳承的圣石居然隱藏著一個……蘑菇？

“蘑菇先生，我是來……”

“嗯？”

維克多伸出的腦袋，與塞西莉亞貼近了幾分，布雷拉語沒有特指魔鬼的詞匯。

他耐心用深淵通行的卡蘭姆語教導契約者使用正確的稱呼，但結果似乎不太樂觀。

“維克多先生！”

細長的黑色腦袋回到原位，正在同時翻閱數本歷史著作的維克多，暫且分出一些精力與契約者交流。

“塞西莉亞，我與你的契約是聽從萊斯特家族的合理請求。

根據魔鬼過往的習慣，我能以許多方式永久解決這一麻煩的契約，比如把你的靈魂囚禁在某個半位面，永遠不會與人接觸。

或是用一劑催情藥把你嫁給某個小鬼，讓萊斯特家族永遠消失……”

出于一些考慮，維克多并未如實告知契約的內容，在尚未探清甲方的秉性前，他不會用一些刻板印象猜測存在無數可能的人類心智。

用模糊詞匯混淆概念，讓履行義務時保持可操作的空間，這是魔鬼堪稱胎教的契約學必備課程。

“但您不會這么做，對嗎？”塞西莉亞雙手握拳放在胸前，純潔如翡翠的眼眸似有淚光閃爍，她現在唯一能仰仗的，只有面前神秘古怪的蘑菇先生。

“當然，我的身份讓我不屑于這么做……”維克多分出一部分軀體，模擬成記憶中人類研究牲的形狀。

一個全黑的男人站在塞西莉亞面前，他沒有五官，僅能見到面部橢圓形的輪廓，雙臂伸出向少女展示清晰可見的手掌。

“現在，我做什么，你學著做，我說什么，你跟著說。”

“嗯。”

“唵瞇轟拉卡……”

“唵尼霍拉卡……”

兩個錯誤的音節，并未讓維克多有所動容。

雙手有序擺出姿勢，誘導塞西莉亞沿用古老方式調動空氣中的魔法以太。

在沒有切實研究過當下盛行的魔法理論前，他不會給予評價，妄自認為古老就意味著強大。

他需要評估塞西莉亞的魔法天賦，在法則的牽引力將這點意識徹底拉回深淵前，制定一套可用的教學方案。

研究牲的五根手指以極為緩慢的速度擺出手勢，一種即便小孩看了也能模仿七八分的龜速，務必讓觀看者能清晰看見每一組手勢。

半晌過后，維克多沉默了，將作為演示工具的研究牲拉回原處，默默看著還處于茫然狀態的塞西莉亞。

“我，我沒做錯什么吧？蘑菇先生。”塞西莉亞保持最后一個手勢，食指與小指自然伸出，拇指扣住無名指與中指，擺出好似羊頭的rock。

這是召喚法術中常用的手勢，特別是召喚惡魔、魔鬼一類的邪惡異位面生物時，往往能取得不錯的效果。

她歪著頭，看著墻壁一言不發的黑影，一個可怕的念頭忽然出現，難道……他準備把我扔進那個半位面，這手勢就是咒語啟動的儀式嗎？

塞西莉亞，你真傻，真的……

好在維克多并不準備把小姑娘扔進半位面，他斟酌一番，以一種比較委婉的口吻述說現實。

“契約者，我剛才一共說了17個音節，做了6組手勢，在我的引導下，你復現13個音節，4組手勢……”

“這意味著我很聰明？”塞西莉亞保持歪頭的動作，略顯呆萌左手也擺出rock的手勢。

“不，我對你的未來深感擔憂……你究竟是怎么把我召喚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