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蒂微笑不語，用銀質餐叉挑起一塊蘋果，若有所思打量著水果晶瑩剔透的果肉。
而維克多則跟進一步，探出身子，幽綠眸子中帶著冷意。
“那只蟲子被植入你體內的源頭，也來自于墨瓦克結社……”
羅蒂張開薄薄雙唇，潔白如瓷的牙輕咬蘋果，反問維克多一件事。
“所以你認為，我是那位女士嗎？維克多。”
“當然不，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立即給你更換一具符合你記憶中自我形象的身體。
就像我一樣，你認為在你眼中見到的布雷拉人，是真正的維克多嗎？”
“但我有幸在那位女士的記憶中，見過你的模樣……那是讓人癡迷的深邃與神秘，戚戚瀝瀝的雨降臨在這世間，沖刷一切的塵埃。”
“呵呵。”維克多頗為譏諷搖頭：“那并不是我，又或者說，你看到了那個魔鬼，而不是維克多。”
魔鬼拍拍手，合上《莫迪夫人》，打斷這嘮嘮叨叨的無用贅述。
“好了，停止這缺乏實際意義的自我認識討論吧，墨瓦克結社準備舉行一場怎樣的游戲。
而你，作為他們的一員，又想讓象征神秘的魔鬼在其中充當什么角色。”
“……”
羅蒂心不在焉，似乎因為維克多剛才的一席話而有些惱怒，一個勁與盤中的蘋果較量。
“我是個女士，維克多。”
“你在我眼里，更像是只蟲子，如果真想讓我把你當個人看待，不妨同意剛才的提案，我保證這過程會很順利。”
“無聊的執念，你不能否認那位女士的面容很美。”
“哦，所以呢？那你應該也知道，她的面容，也可能取自某個可憐的姑娘。”
羅蒂無語至極，最終選擇以實際行動宣泄內心的不滿，她兩手握著刀叉，輕輕敲打餐盤。
悅耳頗具節奏感的音樂，帶著食物的芬芳飄散至餐廳中每個角落，她的不滿讓聽聞者情緒變得更為激烈，食與音的雙重刺激，讓本在頗有禮貌進餐的人群，紛紛發出只能在豬圈聽到的哼哼聲響。
而維克多的一個響指，讓餐廳陷入死亡的寂靜中，這并非是魔鬼使用意識的效果。
短暫使用美杜莎的眼眸目視萬物，讓魔鬼隱約間獲得了一些類似的能力，比起繁瑣的時間控制法術，天生特質顯然更為直觀有趣。
“我們討論一下吧，關于巴納德·迪倫……蒸汽佬究竟想讓他做什么，共鳴修會的羅蒂·托德修士。”
維克多直勾勾盯著羅蒂，他很少見到如暗戀騎士一般的人，甘愿為朋友冒險、在聽聞不靠譜的建議時，僅是提出幾個不痛不癢的問題，便下定決心一同冒險。
一起打過洞，一起干過酒，一起搶過劫，甚至愿意為你擋子彈……魔鬼愿意稱他為朋友。
羅蒂毫不示弱，在無法發出聲音時，與維克多對視良久。
那雙寧靜如湖的眼眸，最終卻綻放出了笑意。
無需聲音，她知道怎么和維克多交流。
“他，就是你開始感覺真實的原因嗎？巴納德·迪倫。
他分明什么都不知道，卻把一個隨時能取走性命的崇高存在當做摯友，甚至認為那柄附著無數恐怖怨念的尖嘯利劍，是你為他爭取到的寶物。
卻從沒想過，這可能僅是你不經意的一個念頭。”
“回答我的問題，出于魔鬼的原則，我不會輕易殺掉你……但你對巴納德的一系列暗示，可能會讓我做些破格的舉動。”
維克多找羅蒂的原因有兩個，首先是要回托馬斯號，另一個便是關于暗戀騎士的。
為表彰巴納德在識破阿諾斯人蓄意抗爭中的突出貢獻，他已經被冠以瓦爾德拉達榮譽騎士的稱號，這本是他改得的榮譽，維克多也不會過多在意。
可緊接著的問題，就是蒸汽與機械教會的邀請，卡蘿主教希望他能以榮譽騎士的身份，加入瓦爾德拉達新成立的機械鏡軍團，充當中層指揮軍官，在短期磨合后奔赴西北的天塹山脈。
從實際角度出發，巴納德就不是一個合適的軍官人選，他根本沒有在軍隊中服役的經歷，常年在帝國各處流浪的經歷讓巡游騎士更擅長與警察、黑幫打交道。
換而言之，這就是個披著合法外衣的雇傭軍溜子，懂些軍事指揮理論，但大多都是過時的。
沖鋒陷陣送死填線還行，指揮數百上千人的協同作戰，還是讓卡蘿主教給他上上理論課吧。
維克多想當然，是認為蒸汽佬想通過這種手段將暗戀騎士解決掉，英雄的歸屬就是死亡，而在戰場上的死亡，無疑是對帝國最大的激勵。
而根據暗戀騎士的描述，在蒸汽佬中頗具地位的羅蒂，是這件事的重要推動者。
“你不想讓他死……對嗎？維克多。”
“……”
維克多眼眸越發深邃，他對羅蒂并沒有多少實質感觸，魔鬼殺人需要一個正當理由，出于……邏輯完善的考慮。
但現在恰好，這理由似乎變得充分了。
“好了，這就是墨瓦克結社的游戲……安娜贈予巴納德·迪倫的劍，被某位導師視為破開神秘的鑰匙。
他們無法破解你在巴納德·迪倫身上施展的保護巫術，所以認為他是個幸運的小子，無意中獲得一柄不屬于他命運的鑰匙。
德不配位者，在墨洛爾帝國的下場往往很凄慘……”
羅蒂頗為滿意笑了，在維克多凝聚成劍的意識抵在喉嚨時，舔著嘴唇興奮解釋。
“游戲的名字……就是巴納德·迪倫的死亡，是的，墨洛爾賜予他迪倫的姓氏。
他的父親——備受敬仰的戰爭英雄塞門·迪倫，也會認為次子死在對抗魔族的戰爭乃是一件為家族增光的榮譽之舉。
他的導師——那位死在巴克利戰役中的老兵，將名為榮譽的內心賜予他，深信墨洛爾的榮光乃是一切。
他的愛人——愿意為神奉獻一切的卡蘿主教，會目視他成為薪火，點燃新世代蒸汽引擎的第一聲汽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