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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鴻門宴

今日,春枝辰時未到便入了屋:“今日夫人要隨大人進宮赴宴,這妝容打扮可是絲毫馬虎不得。”

手執木梳,青蔥玉指靈巧將如瀑青絲輕挽,須臾片刻宛云髻雛形初現,阿陽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原本靈動俏皮的模樣,此刻竟多了幾分身為官家夫人的端莊與大氣。

目光落在那精致的簪匣上,她輕輕打開簪匣,匣中一支銀簪瞬間吸引了她的目光。

簪頭點綴銀花栩然,花蕊間嵌拇指大羊脂白玉,玉質溫潤細膩,與銀花相映成趣。

阿陽將銀簪遞給春枝,嘴角噙著一抹淺笑,說道:“以此簪為飾,與今日衣裳很是相稱呢。”

“是。”

春枝接過銀簪穩穩地插入一旁的碎花簪中,說道:“夫人,真是好看呢。”

“是嗎,那可好啦!”

等阿陽打扮妥當,春枝便陪著她走向馬車。

徐玉早已在馬車里等候,今日他身著紫袍官服端坐在車中,紫袍之上精繡鳳池云紋,腰間系金玉帶更添幾分雍容。

紫色本就襯人,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冷峻內斂,再配上他那張在外人面前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臉,當真有幾分封侯拜相的威嚴氣派。

阿陽輕輕掀開馬車簾子,一見到他嘴角便不自覺地含起笑意:“夫君,久等了吧?”

“外間暑氣炎炎,快些進來。”

徐玉說著拉住她伸出的手,阿陽借著他的力道,穩穩地踏入馬車,隨后嬉皮笑臉地在他身旁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宛若怎么看也看不夠。

“真好看呢。”

徐玉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微微泛紅,他抬手輕輕敲了敲阿陽的腦袋:“入宮就這么開心。”

阿陽雙手捧著臉,一臉崇拜地盯著他看:“才不是因為入宮開心呢,是因為見到夫君才開心。你穿這一身,真是好看極了。”

總覺得他今日這身紫袍官服,比以前那一身朱紅色官袍還要好看些。

等等!

她見過嗎?!怎么想不起來徐玉穿過朱紅的官袍是何等模樣來著?

思及此她不由愣了一下,試圖回想,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只覺得那似乎是一段模糊而遙遠的記憶,怎么也無法看清。

“胡言亂語。”

徐玉耳根紅的欲滴血,他掩飾地干咳一聲,伸手推開阿陽不停往前湊的臉:“阿陽,既入宮闈出言當慎,宮闈之中說話不可再這般沒分寸。”

阿陽調皮地抓開他的手,猛地往前在他臉上快速地親了一下,笑瞇瞇地說道:“知道啦,我又不傻,肯定不會給你招惹麻煩的。”

他身子一怔,呆愣地捂住被她親過的臉,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笑罵道:“沒規矩。”

馬車緩緩前行,車輪滾動的聲音在寂靜的街道上回響,不多時便來到了皇宮。

阿陽揭開一角車簾,在烈日的照耀下,宮外朱柱色彩艷麗奪目,滿庭花香馥郁。

她牽著徐玉的手,新奇地看著周圍的一切,不禁感嘆道:“夫君,這皇宮內好氣派啊……”

徐玉輕笑一聲,眼中滿是寵溺,說道:“你這副模樣,不知情者還以為我薄待于你了。”

馬車停在大殿門外,一行人隨著小太監的指引來到殿外等候。

在皇宮巍峨的大殿前,陽光灑落在受邀的一眾大臣朝服上映出一片暗沉的色調,只是全然沒了往昔參加宮宴時該有的輕松談笑,徒留下凝重與壓抑在空氣中彌漫。

這是?

阿陽微微仰頭瞥見徐玉的同僚們個個神色凝重,動作極為謹慎生怕被旁人聽到他們的言語,在眾多文官中只有零星幾位武將,帶頭的大將軍緊握著腰間劍柄,他不時抬眼望向天空似在思索著這風云變幻的局勢下,思索間側目多看了她幾眼便挪開視線。

這位將軍的眼神很奇怪,他認識她嗎?

“官家病重至此,此時舉辦宮宴實在蹊蹺。”

“是啊,大王爺此舉怕有深意,我們這些臣子可如何是好。”

深閉朱扉,暗流潛行,隱隱的不安與揣測。

這種場景她,她好像在很久之前也見過,那會她在做什么來著...

阿陽的手指不自覺地微微顫抖,徐玉不動聲色地將手悄然伸過去,輕輕覆蓋住她微微顫抖的手,隨后緩緩用力握緊。

阿陽抬起頭看他,只見徐玉身姿挺拔如松,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滿是不容置疑的沉穩,他薄唇輕啟:“莫怕。”

阿陽一怔像是被觸動了心底最柔軟的角落,她的聲音很輕像是說給自己聽的:“徐玉,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進殿!”

太監凌厲的高呼劃破長空,在眾人的心頭轟然炸響,大臣們聽聞此聲皆是身形一凜,他們下意識地整理了一下各自的朝服,動作中多是慌亂忐忑。

看來是躲不開了。

當眾人踏入內殿的剎那,眼前的景象卻與殿外的壓抑沉悶截然不同,仿若瞬間踏入了另一個極樂世界。

只見殿內琉璃燈火錯落有致地懸掛在殿內各處,珠箔銀屏間舞姬羅裙翻涌若流云,官員們手持金樽高聲談笑,美酒順著喉嚨滑下,好不快活。

在歡快的笑聲中,久經官場的老臣一味埋頭飲酒,各懷心思。

阿陽望著空蕩蕩的上位,心中不禁暗自咒罵:大王爺這個蠢貨!在這等局勢下舉辦宮宴,實在是荒唐至極。

正想著,一位俏麗的宮女端著新鮮的冰葡萄走了過來:“夫人。”

阿陽立刻笑盈盈地接過剝了一顆放入口中,葡萄被凍得冰冰涼涼的,甜滋滋的味道瞬間在口中散開,她覺得好吃極了,于是討好地剝了一顆冰爽的葡萄遞到徐玉嘴邊,催促道:“夫君,快嘗嘗,這葡萄可甜啦!”

徐玉含住葡萄,輕輕咀嚼,道:“嗯,很甜。”

抬眼不動聲色地掃了掃在場的人,只見周圍的官員們或高談闊論,或舉杯暢飲,無人注意到他們這邊的小動作,他這才稍稍放下心來,桌下的手悄然伸出輕輕握住阿陽的手。

她的手柔軟細膩,在他寬大的手掌中顯得格外嬌小,徐玉的指腹慢悠悠地摩挲著阿陽的手心,那細膩的觸感讓人心中泛起別樣情緒。

他是在安慰自己別害怕嗎?

阿陽心中升起暖意,雖然她不知道自己和他曾經發生過什么,可是這些日子他對自己的好是實實在在能感受到的。

略帶繭子的指腹摩挲著阿陽的手心,粗糙與細膩交織的奇妙感覺癢得阿陽忍不住笑出聲。

她微微身體前傾,低下頭在徐玉耳畔壓低聲音,曖昧不清地說道:“夫君,是奴家甜,還是葡萄甜?”

說話間呼出的溫熱氣息輕輕拂過耳畔,引得徐玉耳朵微微泛紅,垂眸身側人飲了酒雙頰緋紅,眼神中滿是俏皮與狡黠。

隨即帶著他的手放到他的腰上,手背一下一下地輕輕蹭著他的腰,隔著衣服,她的手指還故意往下滑了滑,那大膽的舉動讓徐玉身體猛地一僵。

“別鬧。”

阿陽壞笑著說道:“奴家倒是覺得夫君比葡萄甜。”

她的聲音中帶著嬌嗔,又夾雜著滿滿的壞水與調侃,讓徐玉的心不由猛地一顫,眼神慌亂地左右張望了一下,見周圍無人投來異樣的目光才稍稍松了口氣,連忙拉住阿陽的手,試圖讓她停止那讓人面紅耳赤的動作,語氣中充斥著窘迫與無奈,說道:“吃葡萄吧。”

“哼哼。”

阿陽心情大好也不再與他胡鬧,自然抽出自己的手,開始把玩起桌上的酒杯。

那酒杯制作得十分矜貴,上面細致地刻著并蒂蓮的圖案,兩只酒杯剛好是一對。

這個拿出去應該能賣不少錢!

阿陽越看越喜歡,愛不釋手地摸著杯口,又拿過徐玉的杯子,在杯口也摸了摸,隨后欣喜地看向他,說道:“夫君,快看,這兩個酒杯真是一對呢。”

徐玉雙眸一直盯著阿陽的手,聽見阿陽的話,淡淡地笑了笑,說道:“你要是喜歡,回去再讓人買就是。”

“夫君最好啦。”阿陽開心地說道。

奇怪,怎么感覺有人一直在看她。

阿陽下意識地停下手中的動作緩緩轉過頭,目光朝著那道目光的來源處探尋而去,只見對面不遠處,有一個戴著玉冠的男人身姿挺拔地坐在那里,正對著她含笑而視。

他的笑容看似溫和,卻隱隱透著一股讓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這個人怎么那么熟悉?

阿陽心中充滿疑惑,她私底下拉了拉徐玉的衣服,問道:“夫君,那個人是誰啊?就是對面帶著玉冠那個男人,他一直對著我笑誒,看他穿衣打扮,嗯...應該是位王爺,我們認識嗎?”

或許他們是見過的,只不過自己沒有印象是在哪里見過他。

她的眼神中滿是好奇,緊緊盯著那個男人,試圖從他的面容上找到熟悉的痕跡。

徐玉聞言微微抬眸,目光朝著阿陽所指的方向望去,隨即舉起酒杯與那人隔空對飲了一杯。

李景衍想做什么。

放下酒杯后,徐玉轉過頭,神色平靜地對阿陽說道:“小六,不得無禮,那位是三王爺。”

三王爺?

阿陽撐起下巴,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轉,故作惆悵地說道:“不認識還對著我笑的和花一樣,誒……許是奴家太過貌美,遭人惦記。”

她邊說著邊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臉上帶著嬌俏的笑意。

“咳……”

徐玉險些被冷酒嗆到,他猛地咳嗽了幾聲,平復下來后瞥了阿陽一眼,眼神中卻又帶著幾分寵溺:“你呀你總是這般口無遮攔。”

就在這時,小太監那尖銳而悠長的聲音再次響起:“大王爺到~”

這聲音打破了宮宴上原本的喧鬧氛圍,眾人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目光朝著屏風的方向望去,只見浩浩蕩蕩的一群人從屏風后走了出來,領頭的男人雖然身材臃腫不堪,但他的五官中依稀還能看出幾分貴氣,那是與生俱來的皇家威嚴,即便身形走樣也無法掩蓋。

他大步走到高位上坐下,臉上掛著客氣的笑容卻不達眼底,讓人感覺不到半點真誠,他開口說道:“今日是家宴,各位大人不必緊張,自在地喝就是了!”

有位老臣顫巍巍地起身,身形佝僂,聲音哆嗦著說道:“王爺,老臣感懷王爺恩賜,只是老臣年邁體衰,小酌過后身子不適,特求先行離場,望王爺……”

“誒!”大王爺突然打斷他,聲音尖銳而突兀。

他的眼神瞥了一眼周圍的侍衛,那眼神中充斥著警告的意味。

老臣見狀,惶恐地看向左右逼過來的侍衛,帶刀侍衛一步步朝著他逼近,老臣嚇得瑟瑟發抖,雙腿發軟幾乎站立不穩,什么也不敢做,什么也不敢再說。

大王爺笑瞇瞇地說道:“您乃三朝元老,本王自然怕怠慢了您,您畢竟年紀大了,腿腳多有不便,還是讓侍衛送您下去休息吧,一會本王派馬車送您出宮。”

聽起來關懷備至,實則暗藏威脅。

老臣結結巴巴地說道:“這……這……”

在場眾人心中明白,這哪是什么送他休息,分明是將他扣押,大王爺在殺雞儆猴,在大王爺沒有準許的情況下,一個人也別想離開。

剛剛那些欲言又止的大臣們見狀,紛紛屏聲斂氣不敢再發出半點聲響,只顧低頭喝酒,生怕自己成為下一個殺雞儆猴。

阿陽心中涌起一股不安,暗自思忖:這吃的到底是家宴,還是離別宴呢……

她舉起酒杯,借著飲酒的動作,目光看似隨意地在周圍游移,實則暗暗留意著每一個人的舉動,目光停留在三王爺時,只見他顯得十分鎮定,神色悠然正和一旁嚇得發抖的王妃有說有笑,這殿內緊張壓抑的氣氛與他毫無關系。

他倒是鎮定。

見狀阿陽不禁疑惑,悄聲問徐玉:“這位三王爺究竟有何依仗,在這等局勢下還能如此淡定?”

“阿陽不得無禮。”徐玉眉頭微蹙,眼神中滿是警惕,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噤聲。

不說就算了。

阿陽只得作罷收回目光,手指掐起一塊糕點,她輕輕咬了一口,兩眼頓時一亮,只覺得這糕點美味無比,急忙拉了拉徐玉的衣角,興奮地說道:“夫君,這個好吃,你快嘗嘗!”

說著,便將咬過一口的糕點遞到徐玉嘴邊。

徐玉垂目看著抵在唇上的糕點,猶豫了一下,但看著她期待的眼神,他還是耐心地接過卻遲遲沒有吃她咬過的糕點。

徐玉這是在……防她嗎?

阿陽嘴角一撇,露出委屈的神情,說道:“你果然嫌棄我了……”

眼神中滿是失落,眼眶微微泛紅,下一秒就要落淚。

“阿陽。”

徐玉猶豫不決地接過糕點,見她已經將糕點咽下去,他才小小地咬了一口,糕點的香甜旋即在口中散開。

這場宮宴,徐玉不只帶了她來,還帶了那位容音姑娘。

阿陽佯裝不知情,繼續和徐玉有說有笑,只是余光有意無意地瞥向一旁站著的容音,她今日打扮成一個小婢女的模樣,身著簡單的粗布衣裳,卻依然穿出了幾分雅致來,即便身處這復雜的宮廷中,也顯得格外出眾。

呵...

胃里突然悶得厲害,阿陽幾乎是下意識地拍了拍胸脯,試圖緩解這種不適。

在這宮廷之中一舉一動都可能被人窺視,稍有不慎恐怕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自己不能給徐玉惹麻煩。

她佯裝著若無其事,臉上重新堆砌起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仿若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夫人。

阿陽想要提醒徐玉,可每當她要開口就能感覺周圍宮婢充滿殺氣的眼神,她們在無聲警告她。

難道是糕點有毒?不會的,文官多以徐玉為首,大王爺不會想殺徐玉,那是什么有毒?

原本靈動的眼眸再也抑制不住痛苦,她雙手不自覺地捂住腹部。

僅僅剎那間,她便意識到身處何地,迅速調整神色強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臉上依舊掛著那副標志性的嬉皮笑臉,若無其事地繼續擺弄著面前的糕點。

自己該怎么不動聲色提醒徐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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