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名號羅蘭·石東的男人自我介紹，氣氛頓時變得相當寧靜。

但這種寧靜之中卻透露著一股古怪的感覺，哪怕連剛剛死里逃生的莫爾也察覺到了這種怪異。

直到馬背上的羅蘭從懷里摸出一個物件，將其拋到蓋爾斯手中，蓋爾斯這才收回審視的目光，肥胖的臉上逐漸浮起笑容。

“黑鹽鎮歡迎你的到來，石東...爵士？”

“我并不是爵士，你可以直接稱呼我的名字。”看著滿臉笑意站起身，把藍底雄鷹徽章給自己遞回來的蓋爾斯，羅蘭的語氣顯得有些生硬。

眼看著羅蘭接過徽章，隨意將其收回懷里，蓋爾斯熱情地邀請道：“先去城堡里吃點東西吧，羅蘭閣下。”

盡管非常看不起對方私生子的身份，但蓋爾斯卻不敢表現出來。

從羅蘭拿出雄鷹徽章的那一刻起，就證明對方是代表谷地的最高統治者，鷹巢城公爵瓊恩·艾林而來。

“雖然我的小城堡肯定比不上鷹巢城那樣奢華，但也請讓我盡一下作為主人的義務。”

“不必了。”面對蓋爾斯的熱情邀請，羅蘭毫不留情直接拒絕，甚至從頭到尾就沒有一丁點要下馬的意思。

他無視了尷尬的蓋爾斯，余光掃過老邁修士以及不遠處的萊蒙，最終將視線投向鹽場中央被緊緊捆綁住的德雷克。

“那個就是涉嫌殺害了卡斯威·林德利的兇手嗎？”

“是的，閣下。”羅蘭高高在上的樣子讓蓋爾斯恨得牙癢癢，一個私生子竟然敢對自己這樣指手畫腳，簡直是奇恥大辱。

但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對方竟然不接受自己的用餐邀請。

這代表著賓客權利根本不成立。

腦袋里飛速思考著，蓋爾斯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什么變化，闡述著早已經準備好的說辭：“當時卡斯威正在巡視鹽工們的工作情況，可不知道為什么，卡斯威稅務官跟鹽工發生了劇烈的爭吵，從而引起了暴動。”

“等我們趕到鎮壓住騷亂之后，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可憐的林德利家小伙子，他才十九歲，如果我的兒子還活著，應該也跟他差不多大了。”

蓋爾斯邊說邊嘆氣，仿佛在為一條年輕的生命逝去而感到哀傷。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其他的不用說。”羅蘭冰冷的回應仿佛讓蓋爾斯吞了一塊石頭，尷尬地愣住。

接著，他用腳跟輕輕抽擊馬腹，馬蹄踐踏在泥土和血液、鹽粒混合的地面上。

“你應該被撤銷騎士稱號。”經過萊蒙身邊時，羅蘭的馬兒腳步稍稍放緩了一些：“連劍都握不穩的家伙，沒資格再被稱為‘騎士’。”

“這該死的私生子竟然敢侮辱我！”

聽到羅蘭的話瞬間，一股難以壓抑的怒火便從萊蒙腦子里升騰，但隨即看到對方躍躍欲試的灰藍雙眸，怒火又立即被澆熄。

看看離自己十多步的長劍，剛才被擊飛時的力道仿佛還在手上隱隱作痛。

萊蒙終究還是沒有勇氣像年輕時一樣，撿起劍向對手發起挑戰。

明知打不過還要打，那叫愣頭青。

與自己一同成為騎士的人，很多都已經丟了性命，而萊蒙卻好端端地活了四十六個年頭，身上甚至沒留下什么傷痕。

“我的騎士頭銜是林德利伯爵親自冊封的，我是否配得上它，一個卑劣的私生子說了可不算。”

雖然無法與對方拼命，但萊蒙嘴上還是不服氣地咒罵著。

但是很顯然，他的咒罵對羅蘭來說根本無關痛癢。

“你還是留點力氣對付這些手無寸鐵的鹽工吧，‘騎士’大人。”羅蘭馭馬向前，對萊蒙的不屑溢于言表。

萊蒙一時無力反駁，只能眼睜睜盯著羅蘭的背影，目送他去到德雷克面前，翻身下馬。

“這家伙可真高。”

在馬上的時候還不怎么覺得，但當羅蘭安穩落地之后，萊蒙才發現他竟然差不多比德雷克捆綁住的那根木樁還要高大，只不過脊背稍微有些佝僂。

萊蒙很清楚，這是因為常年揮劍造成的。

當初他的那些老伙計們大都是這樣，除了萊蒙自己。

羅蘭并不知道萊蒙心理活動，即使知道也懶得去理會，正如他所說，一個已經失去了拔劍勇氣的騎士，根本沒有任何值得自己關注的地方。

他只是注視著眼前不住小口給德雷克灌水的莫爾，生硬開口道：“讓開，鹽工，你擋到我的路了。”

“很...很抱歉，大人！”德雷克的傷實在是太嚴重了，好不容易才給他喂進去一些水分，莫爾一時間竟然忘記了自己現在的處境。

他連忙小心翼翼地扶穩德雷克的頭，直到它不再耷拉下來之后，才自覺退至一邊，眼眉低垂地衷心感謝道：“謝謝您救了我的命。”

“我不是在救你，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羅蘭伸出兩根手指，在德雷克脖子動脈上停留了片刻，這才回頭打量起莫爾。

“你不是谷地人？”目光停留在莫爾的手臂上，他發現對方身上雖然沾滿鹽粒，但皮膚并不如其他鹽工那么粗糙，反而顯得很細膩：“你的口音聽起來非常...古怪，聽起來不像是來源于維斯特洛任何一個地方。”

“我來自里斯，大人，是坐船過來的。”被羅蘭提起口音的問題，莫爾有些不好意思地老實回答道：“雖然到維斯特洛已經四年了，但我的口音卻一直沒能改過來，真是抱歉。”

盡管羅蘭強調過自己不是“大人”，但莫爾還是習慣性地這樣稱呼他。

“里斯人...”羅蘭若有所思點點頭，正打算繼續追問，身后卻傳來蓋爾斯的聲音。

“他是從里斯逃債過來的！”

羅蘭回頭，只見蓋爾斯在侍女的攙扶下，挪動著肥碩的身子艱難向前。

能把自己吃成這個樣子，老實說也真是很不容易。

但更不容易的是兩名侍女，她們每人差不多要分配到一頭豬的重量，纖細的腰肢看上去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壓垮。

不過好在距離并不遠。

“他是從里斯逃債過來的，羅蘭閣下。”區區幾步路就讓蓋爾斯氣喘吁吁，但他還不忘再重復一遍：“莫爾的父親欠了里斯的賭場一大筆錢，所以就混在商船上，逃離了那個地方，當時應該才十二歲。”

“我瞧見他可憐，所以安排他做鹽工，也算是能活得下去。”

說著，還隱晦地不斷給莫爾使眼色。

蓋爾斯的小動作沒能逃過羅蘭的眼睛，但他卻沒有立即揭穿。

“你不必搶著解釋，蓋爾斯子爵。”羅蘭指著自己的雙眸：“我有眼睛，也有耳朵和嘴，我會自己看、然后詢問。”

“還有。”撇了一眼渾身瑟瑟發抖，似乎在掙扎什么的莫爾，羅蘭繼續生硬地開口道：“不管你和里斯有什么樣的商業往來，都與我無關，我只是奉艾林公爵的命令，前來調查卡斯威·林德利的死，僅此而已。”

“所以請不要再打擾我，蓋爾斯子爵。”

說著，羅蘭上前兩步，居高臨下地緊緊盯著蓋爾斯的眼睛：“有個拿錘子的家伙曾經說過，我的脾氣比他還要惡劣。”

“我想你應該不會想要體會它的，對嗎？”

“當...當然，羅蘭閣下。”高大身形帶給了蓋爾斯相當的壓迫力，他急忙舉起手臂連連稱是。

“那就請你和你的騎士朋友離我們遠一點。”羅蘭轉身，留給蓋爾斯一個高大的背影：“太陽就要落山了。”

被羅蘭這樣當眾三番五次不給自己面子，蓋爾斯眼睛里閃過一絲惡毒陰冷，但很快又被他隱去，大聲招呼著侍女攙扶自己回到椅子上坐下。

不過他可沒有忘記，讓萊蒙以“不要打擾羅蘭閣下問話”為由，把莫爾強行從對方身邊架走。

羅蘭并沒有阻止，因為這和卡斯威·林德利的死無關。

也許...

“你應該恢復一些力氣了吧？”站在木樁前，羅蘭例行公事般地詢問著：“德雷克...是這個名字嗎？”

被折磨地遍體鱗傷的男人聽見羅蘭的問話，原本緊閉的眼皮微微抬起，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

動作非常細微，如果不是羅蘭全神貫注，恐怕都無法發現對方的反應。

不過這也足以證明，這個叫德雷克的鹽工，的確已經到了快要去見陌客的程度。

“我只有一個問題，德雷克。”羅蘭沒有流露出一丁點同情的意思，只是繼續厲聲問道：

“你為什么要殺死卡斯威·林德利？”

聽到“卡斯威·林德利”這個名字，德雷克的眼睛稍微睜大了一些，似乎也恢復了一些光彩。

隨著他的掙扎，嘴角的猙獰裂痕再度膨脹，看上去就像在微笑。

但羅蘭卻從中感受到一股與微笑截然不同的情緒。

“我...”

好不容易才忍著劇烈的疼痛，從干啞的喉嚨中冒出一個字，一陣夸張的馬蹄聲響起卻打斷了他。

緊接著，是一連串急促的腳步，伴隨著咒罵：“這就是那個謀殺了我弟弟的雜種嗎，讓開，羅蘭，我要割開他的喉嚨！”

聽到這個聲音，羅蘭眼神中透出一絲不耐和惋惜，身體卻非常熟練地向后一扭，右手無比精準抓住一只握著鋒銳匕首的手腕。

側過頭，看著面前怒氣沖沖，胸口繡著綠色小蛇家徽的青年貴族，羅蘭無奈地勸解道：

“冷靜點，瓊恩，我還在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