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軒禾不勝腳力，為了跟上韓照雪的步伐，還得事先去馬市購置一匹好馬。

梅城以北，與魏南縣相接鄰之處，有崇山峻嶺延綿不絕，山中妖物繁多，也多各類奇珍異草，不過忌憚于王朝安插各地的鎮守武人，少有妖物敢公然下山生事。

一路上，陳軒禾都顯得有些心神不寧。

梨花娘娘依舊是“農民揣”的姿勢，趴在馬背一點也不覺得顛簸，它本來想用嘴叼橫木的方式載花匠一程，但被拒絕了。

按照陳軒禾的說法，那種出行之法不符合高人的風范。

可花匠本來就不是什么高人，梨花娘娘有些無語。

“花匠從出了衙門就一言不發，是在想什么嗎？”貍花貓開口問道。

陳軒禾點點頭，確實心有疑慮。

修行一事，如起萬丈高樓，王朝氣運能助武人筑穩地基，添磚加瓦。

氣運何來？

自然又與億萬平民的歸心和祈愿有關。

民心歸屬，百姓安居樂業，王朝就越發強大，玄朝的氣運體系，最是闡述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一句話，故王朝不會漠視地方的民間疾苦，更不敢放任天災妖邪禍害百姓。

不過，這就是陳軒禾最為奇怪的一點。

梅城鎮守入寐，長睡不醒，州府以及臨縣的武人沒有支援，哪怕號稱能掌握王朝任何風吹草動的欽天監，都沒有差人來做出指示，實屬怪哉。

這種感覺，就像將梅城縣作為棄置地給割舍了一般。

聽了陳軒禾的解釋，貍花貓好奇道：“坐龍椅的不要這里了嗎？”

“不會，景帝野心勃勃，還在向外擴展疆域，他舍不得西南的地兒。”

“那為什么沒有高人來處理異常？”

“唯一的解釋，貌似只有無暇顧及。”

梨花娘娘驚詫道：“整個王朝都出了問題？”

陳軒禾捋順了貍花貓稍微炸起的毛，“只是我的猜測而已。”

也希望只是猜測。

否則大玄王朝一旦遭遇動蕩氣運的危機，就立刻陷入一種惡性循環的局面，大局動蕩，民不聊生，百姓哀聲怨道，氣運沖散，應對危機的實力進一步下降，以此反復···

真到了那時候，天傾，也不過是一夜之間的事情。

噠噠噠！

馬蹄聲穿過鄉野小道，停于連綿群山的某處入山口。

韓照雪背槍于后，聞到空氣中的絲絲血腥，遠山蒼茫中時不時傳來幾聲猿嘯，隨春風忽近忽遠。

枯黃草木簌簌作響，整個山頭都是灰黃一片，仿佛春神從未眷顧過此地一般。

“等會打起來，你可要小心點。”韓照雪回頭叮囑。

“無妨，梨花娘娘會保護好花匠。”趴在馬背上的貍花貓氣定神閑地回道。

“那本姑娘就沒有后顧之憂了。”

韓照雪單臂高舉，梨花娘娘起身，伸出前爪子回禮。

“嗯嗯。”陳軒禾點點頭。

你倆真帥，就是顯得我有點多余。

刷刷刷！

林間陰風乍起，血腥味愈發濃郁，山路盡頭傳來腳踩碎枝的聲響，像人在咀嚼著什么東西。

等幾抹黑影鉆出樹林，梨花娘娘也跳下了馬背。

對面，是四只體型壯大的猿猴，他們正手持人的腿骨，啃得津津有味，隔著不遠的距離，依稀可以看見溫潤白骨粘附的肉絲。

“有不長眼的人來了，咯咯咯！”

為首的猴子發出一陣怪笑。

說起來，都有十幾年沒碰見敢翻越蒼山的人了。

“辛苦你們將自己送上門來，魏南那些稀巴爛的肉，我們早就吃夠了。”

魏南玄風大盛，多修仙問道之輩，修行中人尤其喜歡尸解成仙一道，常常聚集于蒼山頂的高臺自行兵解，擺脫后的肉體便掉落山底，成為這些猴子的吃食。

“我想要那個帶著花草香的！”其中一妖猴指了指陳軒禾。

嘎巴，嘎巴！

嚼碎了大腿骨，它隨手一丟，抓了把土搓弄雙手，將手心中的鮮血搓去。

陳軒禾注視著韓照雪的背影，見她身未動，冰冷凌厲的氣場早早散布開來。

不知是不是錯覺，山中氣溫驟降，陰森森的，如逢冬日。

韓照雪目視丟在草叢中的碎骨，上面干硬的牙印清晰無比。

“一群吃人的畜生，本姑娘就先收了你們。”

唰！

長槍一動，勢如赤龍。

那大猴子還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槍尖已然戳進了胸口。

呼——

韓照雪口吐寒氣，抽出長槍，不見有一絲鮮血滴落。

那妖猴胸口冒出森森白霧，傷口捎帶著內部的臟器一同凍結，僵硬身子向后栽倒，砸在地上，碾碎成一片片亮閃閃的冰晶。

陳軒禾記得，玄朝武人要在三品之上，才能按照體內五行的生發不同，去隨心所欲的改造靈氣，施展神通。

也就是說，韓照雪的實力，最低也在三品。

面對一眾五品武人就可隨意打殺的妖猴，簡直就是降維打擊。

“看樣子沒有梨花娘娘出手的機會了。”陳軒禾放心松了一口氣。

沒等他下馬，一抹紅影急速躍進，追著余下幾個逃竄的妖猴進了山中。

“咱們也去看看吧。”陳軒禾說道。

“要追嗎？”

“反正是一邊倒的局面，再說還有梨花娘娘呢。”陳軒禾說道。

“里面有股古怪的氣息，很討厭。”

“嗯···”陳軒禾凝視入山口，將馬驅至一旁，越往前走，就越發感到寒氣逼仄，直入骨髓。

等繞過了灌叢，穿過密集林間，視線豁然開朗。

眼見的情形讓他大吃一驚。

半山腰的空地處，寒冰凝結，一連串的猴妖尸體堆在一起，恍如小山一般。

那場面，倒真像是沙場之上筑造的京觀。

也就幾息的功夫，山中一窩的妖猴都被殺絕了。

韓照雪坐于冰山頂，握槍在手，槍頭下的紅纓隨風飄動，散落空中的冰晶在陽光下閃爍星星點點的瑩亮。

那一抹紅色身影在寒冰當中極其惹眼。

“如何，帥吧？”韓照雪笑道。

陳軒禾依舊是識趣地拍拍手，“簡直是英武不凡。”

就是不知道會不會凍屁股···

當然，這種煞風景的話他可不敢說出聲。

“嗯？”

陳軒禾扭過身，四處張望，有股不詳氣息充斥林間，仿佛越來越近了。

吧嗒，吧嗒！

忽然間，天空似乎落下了雨點···

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