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聲聞荒外:巴彥諾爾唐墓與鐵勒考古研究
- 徐弛
- 3111字
- 2025-04-08 20:43:33
序
李錦繡
徐弛在新作《聲聞荒外:巴彥諾爾唐墓與鐵勒考古研究》即將付梓之際,索序于我。這本書是在他的博士學位論文《唐代羈縻體制與草原絲綢之路:蒙古國巴彥諾爾壁畫墓的文化意涵》基礎上修訂而成的,作為他讀博期間的指導老師,我義不容辭,于是欣然命筆。
徐弛于2017年9月來到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歷史系。作為研究中外關系史的學生,他在廣泛讀書、勤奮思考的同時,還學習了多種外語。但這遠不是徐弛博士生活的全部。徐弛最大的特點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甚至可以說是讀千卷書、行十萬里路。在讀本科和碩士期間,他的足跡已遍布亞洲、歐洲。讀博之后,他參加了歷史所中外關系史研究室的“絲綢之路上的古文明調研”,實地考察了中國新疆、甘肅、青海等地的絲綢之路歷史遺跡;參加了“尋找黑沙城”調研,主要考察了內蒙古、山西、陜西的游牧民族遺跡。他自己還去了寧夏、河北、河南、山東、遼寧及江南等地。在國外,他去了烏茲別克斯坦、伊朗、土耳其、印度、吉爾吉斯斯坦,以及俄羅斯布里亞特、哈卡斯、圖瓦和阿爾泰共和國,還有他研究的巴彥諾爾壁畫墓所在地——蒙古國。在國內外,他流連忘返于博物館及歷史遺址,結合自己的研究,辛勤搜集資料,進行學術積累,從某種程度上說,他的這部專著,就是他10余年堅持學術考察的結果。
徐弛碩士就讀于暨南大學歷史學系。受暨大學術氛圍的熏陶,尤其是張小貴老師的影響,他對中亞情有獨鐘,加之對圖像資料的深厚積累和深刻感悟,他在粟特、波斯歷史文化領域選一個課題寫博士論文,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但他并沒有把自己局限在粟特名物研究中,而是將視野投向更廣闊的領域,擴展到歐亞的草原絲綢之路。
2011年,蒙古國科學院歷史研究所與哈薩克斯坦國立古米廖夫歐亞大學聯合考古隊,在蒙古國布爾干省巴彥諾爾蘇木發掘了一座未經擾動的大型壁畫墓。該墓按唐墓規制建造,有唐代風格的壁畫40余幅,出土陶俑、木俑141件,薩珊銀幣仿制品、拜占庭金幣及仿制品40余枚,各式金屬器具400余件。該墓葬包含了大量的文化交流因素,對研究草原絲綢之路和唐朝與漠北民族的關系具有重要意義,一經發現,即引起轟動,長時間以來,成為新的研究熱點。
我對蒙古國布爾干省的巴彥諾爾壁畫墓一直較為關注。2011年8月12—20日,我去蒙古國參加了土耳其語言學會在烏蘭巴托舉辦的“突厥文化的發展:突厥起源和碑銘時代”國際學術討論會(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Stages of Development of Turkic Culture:The Beginnings and the Era of Inscriptions)。會上蒙古國考古學者公布了在圖勒河東岸和北岸發現的“大唐金微都督仆固府君墓志”,哈薩克斯坦考古學者也介紹了正在進行的巴彥諾爾壁畫墓的發掘情況。不久,我就收到了參加發掘工作的哈薩克斯坦學者寄來的一篇英文介紹,但他們把此墓界定為突厥墓葬,我不能茍同。2014年,薩仁畢力格翻譯了蒙古國游牧文化研究國際學院阿·敖其爾、蒙古國科技大學勒·額爾敦寶力道合著的《蒙古國布爾干省巴彥諾爾突厥壁畫墓的發掘》(《草原文物》2014年第1期)一文,巴彥諾爾壁畫墓走進中國學者的研究視野。林英、薩仁畢力格、郭云艷、李丹婕等對墓主人的族屬、出土錢幣和葬俗進行了分析研究,而歐美、日韓、中亞國家學者掀起的對此墓考古文物及歷史文化研究的高潮,已蔚為大觀。2017年9月,我去烏蘭巴托參加蒙古國立大學歷史系舉辦的“新世紀伊始的蒙古歷史撰寫:問題和趨勢”國際學術研討會,在蒙古國國家博物館買到剛剛出版的《古代游牧人的文化古跡》(А. Очир,Л. Эрдэнэболд,Эртнии? Н??дэлчдии?н Урлагийн Дурсгал,Улаанбаатар,2017)一書,如獲至珍。這部書作為“蒙古考古文物”系列之七,以蒙英文對照的方式,詳細介紹了巴彥諾爾壁畫墓,此墓出土的壁畫和文物,都有較為全面、清晰的圖錄。有了這本圖錄和2013年出版的蒙古文《古代游牧民族大型墓葬發掘與研究:布爾干省巴彥諾爾蘇木烏蘭和日木希潤本布格爾遺址發掘報告》(А. Очир,Л. Эрдэнэболд,С. Харжаубай,Х. Жантегин,Эртний Н??дэлчдийн Бунхант Булшны Малтлага Судалгаа:Булган Аймгийн Баяннуур С?мын Улаан Хэрмийн Шороон Бумбагарын Малтлагын Тайлан,Улаанбаатар,2013),我認為中國學者全面研究這一墓葬及出土文物的資料已經基本齊備了。
考慮到徐弛的特長,尤其是他對圖像、文物廣泛了解和高度敏感的特點,我把這本書帶給他。經過研讀和思考后,他確定了這一選題。
巴彥諾爾墓及出土文物研究,是國際前沿課題,其意義不言而喻。但對其進行研究,難度很大。原因有三。
第一,由于墓葬所在地在蒙古國,發掘報告也以蒙古文發表,蒙古國、日本、美國、俄羅斯、哈薩克斯坦等國學者均著先鞭,我國學者則相對滯后。巴彥諾爾壁畫墓在國際上受到高度關注,其主要研究成果的語言有蒙古語、英語、俄語、日語、韓語、漢語等,涉及多個國家、多個語種,搜集不易,研讀更難。但如不充分利用這些成果,閉門造車,則無法和國際接軌。
第二,本課題的研究對象是巴彥諾爾墓和出土文物,這是偏考古學的課題,需要將考古、文獻和圖像學方法結合起來,需要研究者同時具有考古、文獻和圖像學的基礎和多方法的研究能力。
第三,巴彥諾爾壁畫墓地點在蒙古國,其墓葬形制是唐朝式的,出土文物有中原、漠北、中亞和地中海文化因素,涉及領域廣闊,需要研究者有廣博的知識積累,才能發現問題并解決問題。
徐弛迎難而上,他詳細搜集并深入研讀國內外研究成果,總結其得失,在此基礎上,發揮中國學者的學術優勢,將考古文物及實地考察與歷史文獻緊密結合起來,從唐代羈縻體制與草原絲綢之路經貿文化交流的角度,對巴彥諾爾壁畫墓及出土文物進行了系統闡發,對墓主人和墓葬性質的界定、列戟圖壁畫與唐羈縻體制的關系、錢幣與草原絲綢之路等問題均提出創新之見,實實在在地推進了相關研究的進展。2020年4月,當他交給我論文初稿時,我欣喜地看到,他已完成了從中亞到歐亞草原的轉變,從歷史到考古的跨越。
之后,徐弛進入中國人民大學博士后流動站,在魏堅老師的指導下,進一步提升自己,補充考古學的訓練,并在疫情期間見縫插針地去考察遺址,力求文獻、文物并用,考古、歷史兼通,并更廣泛搜集漠北考古資料,將唐羈縻府州時期的城址、題記、出土文物等逐一分析研究,更豐富細致地展示這一時期漠北的歷史面貌,也完成了從博士學位論文到這部專著的修訂。
本書是中國學者第一次對巴彥諾爾大型壁畫墓進行的全面研究。徐弛圖文并茂地展示了唐羈縻體制下對漠北的管理及漠北與中原、中亞、歐亞草原和地中海世界的經濟文化交流,為隋唐時期北方民族史、草原絲綢之路等領域的研究提供了新的史料與遼闊視野,在圖像證史方面也取得了一些成就。我欣慰地看到這株學術幼苗破土而出,雖然還未長成參天大樹,甚至還有些稚嫩,但其迎著陽光,勃勃向上,滿是生機和活力。
五年的時光也長也短。在這五年里,徐弛從一個永遠帶著微笑、對博物館文物展覽有著一腔熱情的少年,日漸成熟。他思如泉涌,以往行萬里路的積累也有融會貫通之勢,而考古、文獻和圖像學相結合的研究方法,中原、漠北、中亞和地中海文化相結合的研究視角,必將讓他在今后的研究中如虎添翼。在徐弛走上西北大學工作崗位之際,我希望他的思考和寫作,不要因學生階段結束而中斷;學術熱情,不要因年齡增長而消退;探索的足跡,不要因生活的沉重而停止。衷心祝愿他在學術研究之路上,走得更穩、更遠!
回憶這五年的時光,我想對徐弛說的是,感謝你帶給我這么多的驚喜!廣袤的內陸歐亞,天寬地闊,有無數風景,也有眾多的遺址、遺跡和謎團,愿你在其中縱橫馳騁,一往無前,繼續不斷帶給我們驚喜!
是為序。
2023年9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