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文科”與漢語言文學專業畢業論文寫作
- 鄒贊 金蕊 李圃主編
- 3061字
- 2025-06-09 18:12:49
序二
新文科顯然已經成為學界及大眾坊間高頻率談論的熱詞,有關新文科的思考與新時代學術體系、學科體系和話語體系建設有著密切關聯。但應當明確的是,新文科既不能被簡約化為一個終極目標,也不應被粗暴歸類為某種考核標準或評價體系,它事實上是一種為文化強國戰略培養高素質人文社科人才的狀態或過程。究其實質,新文科在價值屬性上倡揚家國情懷與人文精神;在學術品格上凸顯“與時俱進、交叉融合”,積極回應新技術新媒介推動下的知識革命和范式轉型,嘗試打破傳統意義上的學科壁壘,重視學科內部及學科之間的匯通融合;在現實目標上立足培養志趣高遠、博學立行,“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社會主義事業建設者和接班人。
作為一項“未竟的事業”,新文科建設仍然并將長期處在“現在進行時”,宛若一根無形的指揮棒,引導并參與著文科人才培養的方方面面。毋庸諱言,文科因其與社會生產及科技進步之間的因果關聯不如理工農醫那般直接,更多是從精神而非物質層面推動社會進步,成果呈現形式以“無形”甚至“不可見”為主,因此在以數據考核為指揮棒的狀況下,常常被冠以“軟性學科”之名。古往今來,文人墨客以自嘲或他諷形式貶斥讀書的論調不勝枚舉:“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楊炯《從軍行》)、“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李賀《南園十三首·其五》),諸如此類說法雖因處于特定語境而被賦予修辭意味,但某種程度上從功利主義和實用主義角度夸大甚至消極誤讀了文科的社會功用。孟郊《勸學》有云:人學始知道,不學非自然。任何一門知識的攫取都離不開“理論結合實踐”,文科亦不例外,它從來未曾真正區隔于時代大潮及技術進步之外,而恰恰是以“劇中人”和“批判者”的雙重姿態保持在場,一方面呼吁、推動技術進步,為人類幸福生活貢獻力量;另一方面高度警惕、深入批判現代性所可能招致的發展主義危機困境。應當說,“新文科”之“新”,就在于要打破傳統文科在人類認知領域中的刻板印象,主動回應數智時代的新技術、新問題與新思維,以激活人文學的想象力為動力要素,引導現代社會分散游離的個體擺脫異化處境的圍困,走出“社會水泥”的阿喀琉斯之踵。
新疆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擁有悠久的歷史傳承和深厚的學科積淀,近百年來薪火相傳,為黨和國家培養了一大批甘愿“扎根邊疆、奉獻邊疆”的優秀人才,形成了一套代際相傳、特色鮮明的人才培養模式,2019年成功入選國家首批一流本科專業建設點。基于以上對“新文科”的認知,我們確定了該專業本科畢業論文的基本要求:一方面考查學生對語言、文學、文獻及歷史文化知識的積累和掌握;另一方面檢驗學生運用基礎理論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尤其是通過四年本科學習獲得的想象力和批判性思維的提升。因此,我們特別重視畢業論文的選題環節,采取“自上而下”與“自下而上”相結合的模式。所謂“自上而下”,即是借鑒國家社科基金模式發布“選題指南”,由本專業任課教師根據各門課程涉及的前沿議題,密切結合教師主持的各級各類科研項目,精心制定選題的方向性指南。所謂“自下而上”,亦即鼓勵學生科學評估自身知識結構和興趣愛好,自主提出畢業論文選題的初步想法,經與指導教師充分溝通交流之后予以確定。這樣操作的意義在于,既能確保論文選題的科學性、前沿性及學術規范性,使之具備清晰的學科專業屬性而不至于在各級盲審中被認定為“專業屬性邊界模糊”,又能尊重學生的創新思維,尤其是鼓勵曾主持過各類大學生創新訓練課題的學生依托前期研究積累,提出符合專業要求的論文選題。
就論文選題的實操路徑而言,我們根據文學、語言及文化幾大類別指導學生確定選題,這里著重談談文學類論文的選題細則:一是鼓勵“小題大作”。作為學術研究的預備軍,本科生的知識結構及學術準備尚不足以支撐宏大論題,諸如“唐詩的藝術特色研究”“二十世紀西方現代主義文學思潮研究”“中西詩歌比較研究”之類的題目就顯得大而不當。相比之下,聚焦于某一文學或影視文本,選擇從思想主題、敘事技巧或審美特質對其展開細致入微的文本細讀與文化分析;或者從某一具體視角切入探析某位作家的創作特點、某種文藝思潮的發展脈絡,如《劉亮程散文的“大地詩學”》《李娟散文的風景書寫及其美學特色》《論霍爾文化理論在中國的譯介與傳播》;或者立足文化生產、文化情境、文化文本、文化消費這四個維度中的“一維”,對某一特定大眾文化文本展開專題研究。諸如此類選題外延清晰、大小適中,非常貼合本科生的實際情況。
二是鼓勵“舊題新作”。此處所謂“舊”并非“陳舊、過時”之意,而是特指已被反復研究過的經典文本,例如中國文學里的《詩經》、《離騷》、古典四大名著、魯迅小說及雜文等,外國文學里的古希臘神話、但丁《神曲》、莎士比亞戲劇、勃朗特姐妹及其代表作,大眾文化里的《三峽好人》《美國往事》《泰坦尼克號》等,學界有關此類文本的研究可謂汗牛充棟,但這并不說明這些文本沒有意義增值空間。文本的經典性,恰恰在于其意義的生產性和開放性,以“可寫的文本”而非“可讀的文本”(羅蘭·巴特)具體呈現。事實亦是如此,經典文本在不同時代或不同視角的觀照下,能夠始終煥發出嶄新的姿態。因此,對經典文本的再解讀,成為文學方向畢業論文選題的又一路徑,例如從跨媒介視角考察《冰山上的來客》的文本經典化過程,從“圖—文敘事”角度分析《紅樓夢》的藝術特征,從跨文化角度分析《泰坦尼克號》上“不可見”的中國旅客,等等。
三是鼓勵“新題新作”。這個年齡段的本科生是時代的弄潮兒,他們在互聯網和自媒體沉浸的環境下成長,又能夠敏銳攫取新媒體新技術帶來的信息變遷與思維變革,成為新興賽博文化話語的接受者與操演者。因此,這種由技術變革所導致的知識轉型,賦予了年輕一代進入和思考時尚話題的理想位置。這種思考已然超出了經典文本跨媒介改編的套路,而是將理論關注點由麥克盧漢、本雅明移向了唐娜·哈拉維、基特勒、韓炳哲,將思維路徑由對現代性和發展主義的文化批判,轉向深度考探不同媒介技術之間的鏈接向度,由技術主義進而探討后人類社會的智能哲學與倫理生態。
近年來,新疆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本科畢業論文一直保持較高的水準,不時會發現令人耳目一新之作,我們只能優中選優,精選出十幾篇較有代表性的論文收入本書。這些論文選題涉及“中國傳統文化與中國文學”“文藝學與比較詩學”“漢語言文字學與語言學”等領域。這些論文的優點主要包括:一是選題聚焦,具有鮮明的問題意識,從題目即可推究其研究目標。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雖然同學們習慣于使用敘事學、文化研究等舶來理論闡釋文本,但是其言說的位置、前提和宗旨,注重凸顯中華文化的主體性,“中國視角”“中國氣派”和“中國精神”始終保持在場。二是理論運用有效避免了“強制闡釋”,論文以文本分析為邏輯主線,各種理論話語服務于文本解讀的具體需求,與那種動輒“女性主義視域下的……”“從后殖民主義文化批評看……”之類生搬硬套西方理論的文章判然而別。三是兼顧文本的審美特質與社會文化向度,顯現出鮮明的辯證思維。分析文學文本,著重發掘文本的“文學性”;分析影像文本,能夠自覺規避套用文學理論,而是立足視聽語言發掘影像的“電影性”或“電視性”。與此同時,論文均能夠將文學/大眾文化文本看作社會意識形態的表征樣式,從“文化生產—文化傳播—文化消費—文化再生產”這一整體流程中去考察文本所負載的社會文化意義,成為復雜性思維和批判性對話的“演武場”。正如前文所言,十余篇入選的論文不過是青山采翠,但僅僅這一隅風采,已然讓我們感受到了青年學子們的豐富想象力和批判性思維。
鄒贊
2023年10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