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木端起茶杯，輕輕喝了一口，這才抬頭看向李崇九：“八十萬可不是小數目，你確定可以做主？”

“可以?！?

“憑什么？”

“我的命?！?

這句話很刺激。

聽在劉和耳里卻再次翻白眼，撇嘴。

貌似李崇九賭命已經三次---

命真賤，不值錢！

姚木哪里知道這些，再次深深看李崇九一眼，敢賭命，好魄力。

古嘉媚也看著李崇九，感覺這個男人很有氣概。

“敢賭命，看起來你很真誠?！币δ举澋??！八晕倚拍?！八十萬塊，我幫劉福扎職總華探長。”

“呃，什么？”劉和捂著嘴，瞪大眼，難以相信，就這么成了？

李崇九早有預料，抱拳道：“多謝姚探長成全！”

姚木擺擺手：“講真，讓誰做總華探長都一樣，劉福也好，張榮錦也罷，甚至李就勝，鄧耘等，都有資格。”

頓了頓，“不過與其看他們這樣龍爭虎斗，搞得香江不寧，不如我開口講句話---”

“哎，那些鬼佬倒也精明，他們知道現在香港警隊矛盾重重，更知道基層警員對薪水不滿，數次扯旗搞罷工，為了平息積憤，唯有把我這個朽木之人抬出來---”

姚木說著話，忽然臉色一變，只覺褲襠一熱，卻是小便失禁。

一股尿騷味彌漫開來。

尿液順著輪椅往下滴答。

見狀，不等姚木開口。

李崇九徑直上前，取過鶴嘴白瓷茶壺，裝作給姚木添茶模樣，一不小心把茶水撒到姚木雙腿蓋著的毯子上，忙致歉：“不好意思，手滑?！闭f著眼神示意女律師古嘉媚。

古嘉媚會意，叫那名自梳女進來。

自梳女先熟練擦拭一下，然后給姚木換了毛毯。

等做好一切，姚木臉色才稍微恢復些許，李崇九再次給他斟茶，嘴上道：“所以我才講，姚探長是香江定海神針，鬼佬也是知道這個道理，只要你出面，一切就都能搞掂。”

這句話，卻不是馬屁話。

姚木聞言，哈哈大笑。

一方面掩飾剛才出丑，另一方面他真的想笑。

這輩子，

他無愧天地，

沒想到最后為了八十萬，破了原則。

但這八十萬卻可以拯救成百上千福利院孤兒。

即使污名又如何？

能讓那些孩子吃口飯，能讓他們有衣穿，不要再像自己小時候躲避戰亂顛簸流離---

就算死，

也值了。

姚木腦海中浮現出自己小時候啃樹皮一幕---

光禿禿的樹上小伙伴在向自己招手，耳邊響起熟悉的童音---

“阿木，這里有樹皮耶！”

視野拉遠，不遠處橫七豎八全都是餓死的尸體，他們是姚木的家人和朋友。

姚木眼眶有些濕潤。

他閉上眼，

深呼吸。

然后緩緩睜開眼對李崇九道：“八十萬，我和劉福一人一半吧，以我們兩人名義捐獻---就這樣?！?

李崇九忍不住看多一眼這位枯朽老人。

如此決定，不但不會讓劉福記恨，反倒會讓劉福感恩。

“姚探長，打擾了！”李崇九恭敬地朝姚木深鞠躬。

姚木擺擺手：“我累了，要休息！剩下事情你同古律師商議---”

李崇九沒有說話。

實際上他很想勸阻這位頑固的老人不要自殺，不要舍棄生命。

但他沒有這樣做。

他知道，

自我了斷，是這位老者最后的尊嚴。

李崇九跟著古嘉媚離開會客廳，扭頭看到那名自梳女推著姚木朝臥室走去。

姚木整個人癱在輪椅上，昏暗燈光映襯出他凹陷的臉，臉上寫滿疲憊。

李崇九知道，

這是最后一眼。

……

“古律師，麻煩你了?！?

李崇九走出姚木別墅的時候，對大律師古嘉媚說道。

夜色下---

古嘉媚唇紅齒白，身段高挑，穿著一襲女式黑色套裙，鼓鼓的前面顯得堅挺結實，腰肢纖細，裙擺下一雙修長美腿穿著黑色絲襪，發亮細膩，干練的氣質中又透露些許嫵媚風情。

李崇九還沒覺得怎樣。

絲襪什么的，他見過太多。

站在他身邊的劉和對著古嘉媚卻開始流鼻血。

這個年代的香港還不像后世那么開放，很多女生不要說穿絲襪，就算露肉也會被人戳脊梁骨。

只有廟街那些做皮肉生意的姣婆，亦或舞廳那些賣弄風騷的舞女，才會這樣打扮。

劉和自認閱女無數，一桿老槍挑香江，卻從未見到過古嘉媚這樣穿著大膽時尚女人。

“李先生，我會按照姚探長吩咐，與你交接捐獻一事?！惫偶蚊穆曇羟宕?，猶如鶯啼?！安贿^作為律師有一點我想要提醒你，剛才你們交談，我是見證者，雖然你們是口頭承諾，卻也擁有法律效力。如果你違背承諾的話，當事人會依法起訴你---”

“哈哈，古律師盡管放心?！崩畛缇糯笮Φ溃耙μ介L和我們福爺不但是同事，還都是江湖人，江湖人最講一個‘信’字！倘若食言，可是要三刀六洞的！”

“那就好?！惫偶蚊穆冻雎殬I微笑，眼神卻無絲毫笑意。

她對于江湖人的規矩嗤之以鼻，在她眼里只有法律，唯有法律才是正途。

古嘉媚從坤包取出名片夾，豆蔻玉指夾出一張名片遞給李崇九，隨即與李崇九握手：“我希望明天八十萬到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崩畛缇沤舆^名片，握住纖纖玉手，感覺溫潤滑膩，柔弱無骨。

劉和等李崇九握手完畢，急忙上前，伸手色瞇瞇道：“我叫劉和。職位比他高級，我是探長啊探長！劉福是我二叔，你也聽到，他都快做總華探長---”

古嘉媚躲開劉和伸過來的手，用英文說：“我好像和你沒那么熟。”

“呃，你在說什么？”劉和聽不懂英語。

李崇九微微一笑：“她在同你問好?！?

“是嗎？”劉和忙不迭朝古嘉媚諂笑：“你說英文我不太懂，不過我也知道幾句，那個啥---三顆藥，對了，是三顆藥喂你媽吃！”

古嘉媚皺眉。

這時李崇九用正宗英倫腔對她說：“別理他，他傻子來著?！?

古嘉媚美眸一閃，詫異地望向李崇九。

她以為李崇九是個粗人。

這個年代做警察的，能有幾個有文化？估計連英文ABC都不知道。

可剛才---

李崇九不但講英文，并且用的還是正宗倫敦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