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向那詭異的未知存在的禱詞在黑暗空間中回蕩。

隱約間，仿佛有一道龐然視線以鏡面的基點，從遙遠之地投射到她的身上。

夏壬閉眼念誦，面前忽然傳來幾聲輕響，她瞇著眼睛偷看了一下，發現自己未曾點燃的六支白蠟燭忽然一支接著一支自燃，橙紅色的小小火苗搖曳著，在鏡中卻褪為無色，宛如點點蒼白的靈魂之火。

破碎的鏡子里涌來一團團奇怪的霧氣，隨之而至的，是一種令人靈魂戰栗的恐怖壓力。

正如黑貓所說……

以鏡面為媒介，邪神回應了她。

夏壬第一次直面神明級別的驚悚存在，靈魂雖在威壓下本能地恐懼著，但精神卻很興奮。

她只瞄了一眼，便腦袋低垂，重新閉眼念誦：

“您將恐懼磨成鏡面；

“您將怨恨捏成人偶；

“您將瘋狂裁為華衣；

“您將惡意釀為蜜酒；

“時間是您的玩物，命運是您的劣寵……”

越是念誦完整的尊名，夏壬越是意識到自己正在召喚的存在究竟擁有多少權柄，她在獻出信仰的同時，也在渴求祂能從那些權柄中選擇一種作為源頭，為她賜下些許力量。

呼……

夏壬懷抱著某種希冀，輕舒一口氣：“請您注視我，一名陌生而卑微的人類，在橋梁的彼端向您祈禱——”

“我是否有資格獻上忠誠與信仰，從此踏入您的神國？”

話音落下，沒有回應。

夏壬并不著急，她能感覺到自己召喚來的存在并未離去，而是在若即若離的地方端詳著她，陰冷的氣息逐漸濃郁，在空氣里凝成絲絲縷縷，包裹住她身軀的每一寸。

即使其中不包含惡意，僅僅沾到一縷氣息，夏壬的精神就已經隨之動蕩。

這是意志屬性高達A的她從未體會過的精神滑坡，最開始她只是等待，沒過多久，她的意識便開始恍惚，耳邊出現許多分辨不清的囈語，就連記憶都仿佛被一根筷子胡亂攪動，亂成了一鍋粥。

【SAN值下降中】

“……”

夏壬不知何時忘記了閉眼，略帶茫然地看著眼前的虛空。

她在做什么來著？

無數記憶從過去的節點浮現，她時而以為自己正在和室友們逛街，時而以為自己正踩在一具具尸體上，享受死亡的沐浴。

一面是平和的現實，一面是刺激的游戲，二者在她心里一直十分割裂，此時卻在來回的切換中逐漸融為一體。

【SAN值劇烈下降中】

系統提示的用詞已經出現警告的意味，不斷在她面前閃現，下一秒，冰冷的提示仿佛出了bug一般閃爍起來，直到某個瞬間，被一道血紅色的提示代替。

【你已被■■■注視】

【祂已品嘗你的信仰，決定接納一位新的信徒】

血色提示出現的剎那，夏壬混亂的記憶重歸秩序，她眼中的茫然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清醒和驚懼。

她想起自己在哪里、正在做什么了。

就在剛才，那未知存在將似乎她的靈魂翻找了一遍，而她只能毫無隱私地暴露在祂的面前，完全沒有隱匿秘密的余地。

她不知道邪神在她身上看到了什么……總之，好在對方賜予了她肯定的回復。

夏壬下意識望向鏡面，然后頭皮一麻。

破碎的鏡子里，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坐在高背椅上的青年。

那青年的身影被鏡面裂痕分割成扭曲的碎塊，面容籠罩在翻涌的迷霧中，看不真切。

而她剛剛獻祭的三個小吃，竟不知不覺從現實中消失，出現在了鏡子對面的青年身邊！

等等，邪神竟然是這副模樣嗎？夏壬的腦海中產生一絲新奇。

她還以為會是一堆扭曲的觸手，有很多只眼睛什么的……

或許是因為神明允許她成為信徒，所以她此時看見的才會是一抹正常人形，不至于令她瞬間失控變成怪物？

就在夏壬思維發散時，只聽鏡中青年發出一聲輕笑。

那是很陌生的聲音，沒有夏壬想象中故作神秘的混響，只聽青年帶著笑意說道：“很有趣的想法。”

“一顆天生的壞種，至暗鬼王的命格，竟然被套上了平和的枷鎖，困在這具純凈的身軀中。”

夏壬瞳孔驟縮，發散的思維瞬間被拋到九霄云外。

果然被發現了嗎。

……

世界裂隙，最初的長桌前，解重明已經將意識回歸本體，注視著直播屏幕上少女變化的神色。

直播間界面的【鏡面降臨】選項正微微發亮，代表邪神的意志正由鏡子上投射而出，降臨在被祂選中的人面前。

解重明掌心里懸浮著夏壬的角色卡，上面的契約進度已經快要推到盡頭。

就在剛剛，他儲物箱里的功能卡又少了幾張。

一張【開辟空間】，用來制造夏壬現在身處的這個獨立裂隙，確保契約過程無人打擾。

一張【隔空取物】，將小吃拿到了邪神空間。

還有一張【命運感應】，這張牌與用在許怨身上的那張不同，并不能讓他宛如親身體驗一般看到信徒最重要的記憶，但能使他在冥冥中感應到信徒靈魂上的烙印。

這么說或許太玄乎了一點，其實就是邪神系統將夏壬的靈魂掃描了一遍，然后展示出了組成夏壬命運的部分因素。

類似算命。

黑貓甩著尾巴，將結果呈現在解重明眼前。

【根據功能卡掃描，夏壬身上確實有著很特殊的成分，她天生壞種，擁有鬼王命格，對所有人都抱有平等的惡意，原本應該在十八歲那年早早死去，化為現實中的強大惡靈，在不斷的殺戮中升格為鬼王。】

【但這一切并沒有發生，由于未知干預，她靈魂中的“惡”被壓制，身體也經過改造，成為鬼王命格的合格容器，不僅成功活到了現在，還在理智與惡之間尋找平衡，成為了完美的矛盾體。】

【在她體內，仍有鬼王的種子尚未發芽，她有幸遇到您，將在您的指引下塑造未來。】

這才是夏壬被系統判定為Ex級的原因。

鬼王命格……

那是無數人想要扼殺在搖籃里的種子。

卻也是夏壬成為信徒的最佳資本。

解重明問：“是什么干預了她的命運？”

黑貓耳朵耷拉了下來。

【暫時不知，恐怕需要邪神閣下您進一步蘇醒，本系統才能探查到更深的秘密。】

……

鏡中，面容模糊的青年發出一聲夏壬不太能聽清的咕噥。

在夏壬因秘密被輕易揭穿而感到緊繃時，她聽到了邪神毫不在意的感嘆。

“能親眼看著一顆種子發芽，也算是一種無聊的慰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