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個問題。”

短短的幾秒鐘內，夏壬腦海里已有決斷，其實她很清楚，不管重明鳥和黑貓是不是故意的，在經歷過朱銹這么一遭后，反而是她得求著那位「不可說」垂下神跡看看她了。

因為她絕對已經在陰河神那邊掛了個黑名單。

說她其實只是無辜路人？不，朱銹已經認定了她是「不可說」那一邊的，邪神又不會替她寫個清白證明，廣而告之“她不是”。

今后，但凡遇到朱銹和陰河神的信徒，對方必然還會對她出手。

夏壬被很多人追殺過，這種被針對被仇視的感覺，她其實不僅僅是習慣，甚至有點喜歡。

前提是，她每一次都能活下來，并且在對方憤恨的目光下反殺。

現在牽扯上邪神，她再覺得能靠自己解決問題，就是愚蠢了，只能去找一個同樣為邪神層次的存在抱大腿，顯而易見，「不可說」就是她現階段唯一的選擇。

解重明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等待著她問出那第三個問題。

其實，朱銹的出現反而給他解決了一個難題。

在徹底了解夏壬的能力和特質前，解重明一直在考慮該怎么讓夏壬心甘情愿的奉上信仰。

誠然，用邪神的位格直接洗腦是最簡單的方法。

但正如他剛剛所說，只能依靠這種方式獲取信徒的邪神，只是不入流的貨色罷了——他真這么想。

解重明想要的信徒，要么自愿而狂熱，要么有所圖，要么別無選擇。

只有這樣，信徒才會在契約成功后繼續源源不斷的提供給他信仰值，因為這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本身就代表了他們思想的傾向。

結果現在，他剛和貓提過夏壬沒有近在咫尺的危機，陰河神就讓祂的信徒送來的一個，不僅讓他能順理成章的暴露出邪神的存在，甚至給了他一個絕佳的轉化信徒的機會。

那邊，夏壬已經做好心理預設。

她問：“我想知道，如果我決心成為黑貓哥這樣的信徒，需要付出些什么？”

邪神的祭祀向來殘忍。

她想，答案無非是血液、血肉、生命、靈魂，或者是親屬愛人的命、獻祭者最寶貴的東西。

若要讓她獻上自己身體的某些部件，不過是疼一場。

若要她獻上別人的命……她沒有家人，沒有交心的朋友，沒有戀愛對象，若只是要她殺人，在這驚懼游戲里，她能殺很多。

夏壬沒有什么好怕的，等價交換，她付出多少，就能得到多少，這一點在人和人的交往中不一定能得到保證，但在邪神和信徒的之間，反而是種不曾被打破的規則。

解重明笑了。

他口罩下的嘴角微微勾起，知道這個突如其來送上門的機會已經成熟。

“我主不像許多邪神一樣，會把信徒當做耗材，也正因如此，祂的選擇更加遵從喜好。”

“你是我見過的人類中比較有意思的一個，說不定祂也會喜歡，所以，感恩吧，如果你確定要睜開眼睛看見真正的世界，我會為你指引方向。”

夏壬自動將他神叨叨的說辭翻譯成人話：“你是說，你也可以代替祂把我轉化為信徒？”

“不，我只會成為橋梁，給你一個得到祂認可的機會。”解重明道。

“向祂祈禱吧，讓祂親眼注視你，審閱你的靈魂是否能為祂帶來一絲樂趣。”

……

幽閉的空間里，一面破碎的鏡子無所憑依，卻靜靜地矗立著。

它在黑暗中散發著瑩瑩光亮，裂紋處隱隱有光華流轉，閃過細小的咒文。

夏壬跪在鏡子前，從自己的八卦帆布包里取出六支白蠟燭，依次在鏡框兩側排好，形成一條由蠟燭組成的通路。

每兩支蠟燭間要放上一件取悅神明的物品，在NPC黑貓的建議下，夏壬在夜市上買了三種評價最高的小吃，裝在盤子里，整齊放好。

她盯著眼前的蠟燭和小吃，一時間有些許狐疑。

事情是怎么就發展到了這一步？

四十分鐘前，她向黑貓提出了想成為邪神信徒的請求，黑貓愿意幫助她，于是告訴了她向邪神祈禱的儀式和禱言。

有些物品需要臨時購買，而厲鬼捉迷藏副本還在繼續，夏壬身上的副本道具要不夠用了，便先與黑貓一起，又找到了兩個道具。

在這期間，玩家們的第二個小時順利度過，并沒有任何人因厲鬼獵殺而死亡，但這也意味著厲鬼將持續不斷的在夜市街上徘徊游蕩，讓他們沒有喘息時間。

現在已經是第三個小時，夏壬確保自己起碼還剩下三十分鐘的安全時間后，就采購齊了儀式所需，跟隨黑貓來到了一家有包廂的菜館。

在包廂中沒有人來打擾他們，她看到黑貓隨手打了個響指，面前的空間就洞開出一個充滿不祥氣息的漆黑入口，然后，黑貓讓她一個人進去，按照此前交給她的儀式步驟來。

夏壬此時所在的一片混沌的幽閉空間，就是那漆黑入口里面的景象了。

她進來的時候，這里只有一面破碎的鏡子，據說，能映照萬物的鏡子是「不可說」的象征之一。

抱著有些新奇的心思，夏壬逐步完成儀式前的準備工作，卻在看到成品后愈發覺得古怪。

誰家邪神，不要血肉不要靈魂，而是要靠獻祭小吃來溝通啊？

偏偏黑貓言之鑿鑿，說祂的性格就是如此捉摸不透，讓她不要用電視劇和小說里看來的刻板印象去揣測神明的想法。

此時此刻，盡管覺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夏壬還是呼出一口氣，決定繼續下去。

她在最靠近鏡面的地方，放上了黑貓交給她的“媒介”。

一片不知從哪里來的碎鏡片。

巴掌大的小鏡片與破碎的穿衣鏡交相輝映，一同閃爍出微弱熒光。

夏壬跪在鏡子前，看著里面屬于她的倒影。

殺了朱銹后，她滿身血污，所以新買了一套衣服換上，此時與鏡中穿白色連衣裙的少女對視，竟覺得有些陌生。

她將十字架放到了一邊，雙手緩緩合十，做出一個最常見的通用祈禱動作。

她聽見自己清澈的嗓音有著少見的顫抖，在這無聲無息的黑暗中悄然念誦：

“行于混沌、不可言說的偉大存在，我不敢念誦您的名；

“您是妄念的影子，是所有不確定性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