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宮暗河在足下轟鳴，顧清淮攥著半濕的鹽稅賬本，火折子映出蕭景珩眉梢凝的冰霜。青銅鼎內殘余的長生丸泛著詭譎青紫，將二人影子扭曲投在刻滿前朝密文的石壁上。

“王爺這出戲還要演多久？“顧清淮突然將賬本按在鼎身，朱砂筆跡遇熱顯出血手印，“從在下來到地宮開始，這鼎中曼陀羅香氣就未散過——“他反手將銀針刺入自己虎口，血珠濺在蕭景珩腕間蠱紋上，“幻術該醒了。“

四周石壁如蠟融化，方才的溶洞竟是間密室。真正的煉丹室顯露真容：三百盞鮫人燈懸于穹頂，映得鹽稅賬目在玉璧上流轉如活物。蕭景珩劍尖挑開鼎底暗格，滾出的不是丹藥，而是顧氏宗祠的祭祀簿。

“三月初七，寅時祭。“顧清淮念出被朱砂圈注的字句，指尖發顫，“這正是玄真觀血案當日。“他忽然扯開蕭景珩的領口，露出鎖骨下與自己如出一轍的鳳凰紋，“王爺可知此紋要浸過顧氏男子的血才會顯現？“

暗河聲驟然逼近，沈知白踹開偽裝的石墻鉆進來：“勞駕談情前先看看頭頂！“他金算盤勾住的竟是條青銅鎖鏈，末端拴著具焦尸——那殘破的朝服紋樣，分明屬于二十年前暴斃的欽天監正。

阿箬的機關鼠突然竄上玉璧，啃噬的“鹽“字剝落后露出森森白骨。顧清淮以劍為筆刮去青苔，整面鹽稅賬竟是人皮拼就：“《齊民要術》載，以硝石鞣制人皮可千年不腐——“

“就像這樣？“蕭景珩忽然撕開焦尸衣袖，皮下赫然是用鹽漬法保存的密信。火漆印上盤龍紋刺得顧清淮瞳孔驟縮——這分明是先帝私印，蓋的卻是他父親的生辰八字。

煉丹爐轟然炸裂，紫煙中浮出萬千光點。顧清淮揮袖驅散煙霧，驚覺每粒光點都是裹著毒粉的冰晶：“是幻鱗香！閉眼！“他拽過蕭景珩滾入丹爐殘骸，后者卻翻身將他護在身下。

冰晶擦著蕭景珩脊背嵌入石壁，灼出焦黑痕跡。血腥氣激得顧清淮頸間蠱紋發燙：“你...“

“噓。“染血的手指抵住他唇瓣，蕭景珩就著相擁的姿勢翻開密信，“令尊的字跡你應當認得。“信紙邊角繪著顧氏老宅密道圖，朱批卻是先帝筆跡：“江南鹽脈可煉長生，著顧氏永守此秘。“

暗門突啟，陰風卷著銅鈴聲響徹地宮。十八具懸棺應聲而落，棺蓋震開的瞬間，顧清淮渾身血液凝固——每具尸身都頂著與他相似的面容，心口插著寧王府的玄鐵箭。

“真是好一計偷天換日。“蕭景珩劍尖挑起尸身右手，“常年握筆的繭子，該是首輔門客的手筆。“他突然割破尸身臉頰，人皮面具下露出國子監司業的臉，“三年前上書彈劾林仲儒的十八學士，原來葬在此處。“

顧清淮正欲細看，尸身口中突然噴出毒煙。蕭景珩旋身將人壓進銅鼎，后肩撞上鼎壁悶哼出聲。咫尺間呼吸交錯，顧清淮忽覺額角刺痛——蕭景珩竟在舔舐他傷口滲出的毒血。

“同命蠱還有個妙用。“那人唇色艷如涂朱，“中毒時可為對方分擔半息。“掌心忽然貼住他心口，“顧公子現在心跳快得很，不知是怕死，還是...“

阿箬的尖叫從棺槨后傳來：“公子當心頭頂！“顧清淮抬頭只見穹頂鮫人燈齊齊墜落，燈油遇空氣燃起幽藍鬼火。他甩出銀絲纏住蕭景珩腰身縱躍至梁柱，卻見對方劍鋒直指自己咽喉。

“別動。“蕭景珩挑開他衣襟暗袋，拈出片金箔，“林仲儒的密探腰牌，顧公子藏得辛苦。“金箔在火焰中卷曲，顯出水路圖的紋樣，“你早知道暗河通向首輔別院？“

顧清淮奪過金箔按在對方傷口：“王爺不也早識破我的將計就計？“血水浸透的圖紙上，寧王府徽記與首輔印鑒重疊，“從你故意讓我盜走虎符那刻起...“

地宮突然地動山搖，真正的暗河沖破偽壁。湍流中浮起具水晶棺，棺中女子容貌與顧清淮七分相似，頸間翡翠鎖刻著“景瑜“二字。蕭景珩劈開棺蓋的剎那，記憶如潮水灌入顧清淮靈臺——

七歲那夜，玄真觀經閣。母親將翡翠鎖掛在他頸間：“淮兒記住，你是六皇子蕭景瑜的替命蠱...“窗外忽起喊殺聲，父親滿身是血沖進來，將他塞進密道前最后遺言是：“去滄州找寧王...“

“原來你早知我是...“顧清淮在波濤中攥緊蕭景珩衣襟。

“我找了你十二年。“蕭景珩斬斷纏上他的水草，露出腕間陳舊咬痕，“滄州官道那夜，你在我手上留的這個印記，每月十五都會發燙。“他突然將人抵在暗河巖壁上，“就像現在。“

沈知白炸開泄洪口的轟鳴中，無數鹽稅賬本順流而出。顧清淮浸在水中的手忽然摸到玉璧刻痕，就著月光辨出字跡：“真正的長生局，是用三百忠魂鎮住江南鹽脈...“落款赫然是他父親的名諱。

暗河盡頭亮起火把，林仲儒的笑聲從機關雀腹中傳出：“顧公子可喜歡這份及冠禮？你每破一局，就有十個顧氏佃農因'私鹽罪'問斬...“蕭景珩突然捏碎傳聲機關，將顧清淮顫抖的手按在心口：“聽見了嗎？這顆心跳了二十八載，只為你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