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殿的殘鐘碎片刺入喉管時，李火旺聞到了青銅蓮臺根系腐爛的腥甜。

他的喉嚨被紅蓮業火灼燒出蜂窩狀的孔洞，每呼吸一次，都有星骸灰燼從氣管漏出。水晶棺中的女子坐起身，纏繞在她腳踝的青銅鎖鏈寸寸斷裂，鏈環墜地即化作無面傀儡的頭顱——那些頭顱的眼眶里，跳動著與李火旺同源的業火。

“你燒錯了東西。“

女子的聲音讓焦土上的琉璃碎渣懸浮半空。她抬手輕撫水晶棺沿，棺內滲出青黑色的黏液，黏液落地凝成七十二具司命女尸的虛影。每具虛影的掌心都刻著倒懸的“赦罪“碑文，碑文裂紋間滲出青銅鈴鐺的殘響。

李火旺的膝蓋突然碎裂。業火順著骨縫流淌，在焦土上燒出《往生殿》的鐘鼎文：“祭品……終究是祭品……“

水晶棺炸開的剎那，李火旺的視野被青黑色黏液淹沒。

黏液中有千萬張流民的臉在翻涌，他們的喉骨皆被青銅鈴舌刺穿，舌尖刻著“李火旺“三字的變體。白蓮教祖庭的地基開始塌陷，青銅蓮臺的根系絞住他的腳踝，根須表面的星骸紋路突然暴起，刺入他燃燒的心臟。

“名諱錯了……就要改……“

女子的赤足踏在黏液表面，足弓紋路與倒懸的赦罪碑文完美契合。她每走一步，李火旺皮膚下的《逆命經》篆文就被撕下一片，飄落的經文碎片在空中凝成新的青銅鈴鐺。

當第八枚鈴鐺成型時，李火旺的左手突然不受控制地刺入自己眼眶。指尖摳出青蚨幼蟲的復眼，帶著神經碎末塞進最近的無面傀儡頭顱：“看……看清楚……往生殿……怎么吃人的……“

傀儡頭顱的業火瞳孔驟然收縮。

倒映的畫面讓黏液沸騰——往生殿的廢墟正在重組，殘垣斷瓦間伸出無數青銅手臂，每只手掌都握著一具水晶棺的碎片。棺中飄出李火旺千世輪回的殘魂，他們的喉骨無一例外刻著“陸離“的蝕紋。

“名諱是餌……輪回是鉤……“女子指尖輕點，李火旺的嵴椎突然爆出七十二根噬魂釘，“你吞的陸離……不過是往生殿的剩飯……“

噬魂釘貫穿李火旺的剎那，往生殿廢墟傳來鐘鳴。

不是殘鐘的哀音，而是完整青銅巨鐘的轟鳴。聲波震碎懸浮的琉璃渣，將紅蓮業火壓成薄如蟬翼的火膜。李火旺的皮膚開始碳化，裂紋間滲出青黑色黏液——那黏液竟與女子棺中物質同源！

“聽見了嗎？你的五臟正在奏《往生調》……“

女子的赤足踏上李火旺碳化的嵴背，足弓碑文與噬魂釘產生共鳴。焦土裂開深淵，淵底浮出真正的往生殿——那是由十萬具水晶棺壘成的通天塔，塔身纏繞著青銅蓮臺的根系，每截根系都串著玄真教赤幡的碎片。

李火旺的喉骨突然自動震顫。

業火從聲帶噴出，凝成三丈長的赦罪碑虛影。碑文不再是“李火旺“或“陸離“，而是密密麻麻的《玄真泣血咒》：“名諱是鎖……焚城是鑰……“

碑影砸向女子時，往生殿通天塔的棺槨同時開啟。每具水晶棺中都飄出李火旺的殘魂，他們脖頸纏繞青銅鈴鐺，鈴舌刺入的卻是女子的赤足：“你才是……被釣的魚……“

紅蓮業火突然轉為青黑色。

李火旺碳化的軀殼寸寸剝落，露出下方新生的星骸臟腑。臟腑表面刻滿倒懸碑文，與女子足弓的紋路咬合成鎖扣。往生殿通天塔轟然震動，塔頂的青銅巨鐘垂下萬條鎖鏈，鎖鏈末端拴著司命女尸的殘軀。

“往生門……開！“

女子雙手結出逆印，李火旺的星骸臟腑應聲爆裂。碎骨凝成門環，血液化作門釘，青黑色黏液在通天塔頂端凝成兩扇巨門。門縫開啟的剎那，九千里外的流民營舊址升起血柱——那些曾被李火旺焚燒的尸骸，此刻正從灰盡里爬出，眼眶中跳動著門內的詭火。

李火旺的殘軀被吸向門縫。

在即將沒入的前一秒，他看見門內景象——所謂往生殿，不過是漂浮在虛無中的巨蟲口器。蟲牙上掛滿水晶棺，舌苔表面蠕動著玄真教歷代掌教的魂魄，他們正將《道詭異仙》的殘卷撕碎，喂給舌苔深處的無面女尸。

“李火旺……歡迎歸位……“

七十二具司命女尸虛影突然合體，凝成女子的完整形態。她的掌紋與巨蟲口器產生共鳴，李火旺的星骸碎骨開始重組，逐漸化作新的青銅門環。

門環成型的剎那，往生殿外傳來玉京城的轟鳴。

那座被紅蓮業火焚毀的城池廢墟中，升起三百六十道星骸火柱。火柱交織成網，網上掛著李火旺曾經撕碎的《逆命經》殘頁。殘頁上的文字活了，化作食名蛉撲向青銅巨門。

“你留了后手……“女子首次露出怒容。

她的赤足踏碎三具司命女尸虛影，足弓碑文迸射青光。往生殿通天塔調轉塔尖，將青銅巨門對準玉京城星骸火網：“那就讓九洲……陪你殉葬！“

李火旺的喉骨突然發出輕笑。

他的星骸臟腑雖已散落八方，但每塊碎骨都粘著一頁《玄真泣血咒》。咒文與玉京城的星骸火網共鳴，將撲來的食名蛉煉成火雨：“名諱是虛……灰盡……才是真……“

火雨觸及青銅巨門的剎那，門內傳出巨蟲的哀嚎。

掛在水晶棺上的玄真掌教魂魄接連爆裂，他們的殘魂凝成新的紅蓮業火，反而開始焚燒往生殿通天塔。女子足弓的碑文寸寸崩裂，青黑色黏液逆流回水晶棺中。

“不……你竟敢用我的火……“

她的尖叫被玉京城的鐘聲截斷。星骸火網中浮出白嬰的殘影，金發鎖鏈纏住三百六十道火柱：“離哥哥……門要關了……“

往生殿巨門閉合的瞬間，李火旺的碎骨燃起最后的業火。

火焰不再是紅蓮色，而是混雜著青黑黏液的混沌灰。灰盡纏住女子的赤足，將她拖向緩緩閉合的門縫：“名諱送你……灰盡……我留著……“

“我們會再見……在終宴餐盤上……“

女子的半截身軀卡在門縫中，足弓碑文突然離體射出，刺入李火旺重組的喉骨。當青銅巨門徹底關閉時，九洲大地同時震顫——所有被業火焚燒過的地方，都裂開了微縮版的門縫。

李火旺跪在玉京城廢墟上，掌心托著半枚帶血的青銅鈴鐺。

鈴舌上刻著新生的名諱，介于“李火旺“與“陸離“之間的扭曲字跡。千里焦土上，從門縫溢出的青黑色黏液正在凝結，化作無數個巴掌大的水晶棺，棺中蜷縮著女子與他的共生體。

“圣尊……該服藥了……“

無面傀儡們從地縫爬出，脖頸蓮紋中不再爬出食魂蛉，而是吐出血肉蓮臺的嫩芽。它們的掌紋與微縮門縫共鳴，預示著新一輪的獻祭即將開始。

而在往生殿消失的天際，血月表面浮現門環印記。

那印記的模樣，正是李火旺被煉成灰盡的嵴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