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肉燃燒的焦臭味鉆進鼻腔時,陸離的指尖抽搐了一下。他的視野被血痂糊成一團猩紅,耳畔響著粘稠的嗡鳴,像是千萬只食腐甲蟲在顱腔里振翅。試著抬起手臂,卻只聽見黑鱗摩擦的沙沙聲——那些曾褪去的鱗片重新覆滿皮膚,每一片邊緣都生出倒刺,稍一動彈便撕開新結的血痂。
“第三日了……”白嬰的殘魂縮在鎖骨凹陷處,聲音被黑鱗阻隔得模糊不清,“你的血開始發臭了。”
陸離的喉結滾動,咽下的卻是腥稠的黑血。他勉強撐起身子,星塵瞳孔已被鱗片覆蓋,僅靠鱗縫間滲出的血光辨物。四周散落著焦黑的碎骨,其中一片刻著“諸葛”二字——那是門主自爆時唯一殘留的遺骸。
骨片突然震顫,血絲在其表面游走,拼成殘缺的地圖。陸離的鱗爪刺入掌心,用痛覺逼退眩暈,終于看清地圖指向的位置:血河舊址的流民營,如今已筑起高墻,墻頭懸掛的旗幟繡著白蓮與星軌交織的圖騰。
“你醒了。”聲音從地縫中滲出,裹著黏膩的水聲。
陸離的鱗爪刺入地面,掀起的土層下露出半張腐爛的臉——是青蚨。蜈蚣節肢從地脈鉆出,裹著星塵與血痂重組肉身:“司命的黑血讓你變聰明了嗎?竟能活著爬出灰燼……”
流民營的城墻投下陰影時,陸離的黑鱗突然暴長。倒刺扎入血肉,痛楚如烈火焚身,視野卻被強行扯入幻境——
他站在千丈青銅門前,司命的巨手正從門縫探出。指節上的星紋與他的黑鱗同頻震顫,每一道紋路都在嘶吼:“來……回歸玄真……”
“滾!”陸離的鱗爪撕開幻象,掌心卻多出一枚星紋烙印。青蚨的嗤笑在耳畔炸響:【你以為逃得掉?黑鱗是司命的請柬,祂在等你開席!】
城墻上的守衛突然騷動。陸離的鱗片感應到殺意,自發蜷縮成甲胄。箭雨落下時,黑鱗彈開鐵矢,火星在鱗片上灼出焦痕。他嗅到箭頭的腥甜——是白蓮宗的噬魂蠱毒!
“圣尊,別來無恙?”城墻裂開縫隙,走出的“人”讓陸離鱗片倒豎。
那是娘親的香火金身,卻生著白嬰的臉。金身的關節以青銅鈴銜接,掌心托著星軌羅盤,盤面裂紋拼出諸葛淵的殘影:“這份新皮囊,可還入眼?”
金身的鈴舌突然暴長,刺入陸離的鱗縫。劇痛中,他聽見白嬰的尖叫:“是噬魂蠱!他們在用香火愿力煉化我!”
陸離的鱗爪撕開金身胸口,腐臭的香灰傾瀉而出。灰燼中裹著半枚青銅鈴,鈴身刻滿“陸離”二字——是流民們用指甲摳出的禱文!
“你以為自己救了他們?”金身的頭顱裂開,露出諸葛淵的星云獨眼,“看看城墻內吧,你的信徒正為你備宴呢!”
陸離的鱗片縫隙迸出血光。視線穿透城墻,他看見煉獄——流民們被鐵鉤倒懸在青銅柱上,胸膛剖開,臟器浸泡在血池中發酵。池邊跪著黑袍修士,正將腐肉捏成“陸離”的神像,每一尊神像心口都插著噬魂蠱。
“這是你的饕餮宴。”金身的鈴舌舔過陸離的鱗片,“司命要享用你的痛苦,而他們——是你的配菜!”
血池沸騰時,陸離的鱗片開始自燃。
黑焰從倒刺根部竄出,灼燒著血肉與魂靈。青蚨的蜈蚣節肢在焰中狂舞:【對!燒盡這身皮囊,你才能成為真正的容器!】
白嬰的殘魂從鎖骨處滲出,裹住陸離的脖頸:“用我的魂力!把黑焰引向血池!”
陸離的鱗爪刺入胸膛,剜出燃燒的心臟。黑焰順血脈涌入掌心,凝成一把骸骨長弓。弓弦是白嬰的殘魂,箭矢是諸葛淵的星塵。
第一箭射裂金身頭顱,第二箭貫穿青銅血池,第三箭釘入城墻星軌旗——箭矢炸開的剎那,流民營地動山搖。
“你毀了宴席……”諸葛淵的殘影在血霧中扭曲,“司命會親自來取!”
血池干涸時,地脈裂開深淵。
青銅門扉的虛影從地縫升起,門縫溢出的黑血在空中凝成司命的獨眼。陸離的鱗片在威壓下片片剝落,露出下方新生的蒼白皮膚——那皮膚上浮動著星紋,與司命的眼瞳同源同質。
“離兒……疼嗎?”娘親的幻影從門縫滲出,指尖輕觸他的臉頰。
陸離的骨弓對準幻影,箭矢卻在顫抖。白嬰的殘魂嘶吼:“別心軟!那是噬魂蠱化的假象!”
箭離弦的剎那,幻影潰散成黑血,淋在陸離身上竟開始重塑他的骨骼。青蚨的蜈蚣軀殼趁機鉆入他的脊椎,口器咬穿心臟:【現在,我們是共生了!】
六、灰燼余音
陸離在血雨中跪倒,新生的骨骼發出青銅般的嗡鳴。
城墻廢墟中,幸存的流民爬向他的腳邊,卻被黑鱗自發絞碎。白嬰的殘魂縮回鎖骨,聲音幾不可聞:“你越來越像祂了……”
司命的獨眼緩緩閉合,門扉虛影消散前,一滴黑血墜入陸離的瞳孔。他的視野被強行撕開,窺見九洲地脈深處——八百座青銅棺槨正緩緩開啟,棺內道胎尸骸的指尖齊齊指向他。
千里外的白蓮宗地宮,血池中浮出千面銅鏡。每面鏡子都映著陸離的異變之軀,鏡緣刻著同樣的血偈:
“灰燼復燃日,玄真重開時。”
而在陸離腳下,諸葛淵的殘骸突然蠕動。骨片拼成羅盤,指針正指向他的心臟——那里跳動的已非血肉,而是一團裹著星塵的黑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