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蝎子和我經過短暫確認后敲定了所有見面細節。

他對我沒車、需要他親自來接這件事有點不爽。流浪者嘛，他們和自己的車幾乎融為一體，就像和車結婚了一樣，也指望別人都這樣。

不過當他見到我時，剛才在人行道上等我的那股煩躁勁兒，逐漸被某種震驚所取代。

因為我帶上了我的“新寶貝”。

擁有兩只健康的胳膊，挎著重機槍出門就沒那么費勁了，盡管會引來路人們的驚恐的目光。

胸前掛著的的沖鋒槍也滿載彈藥，隨時準備開火。

此時此刻，我感覺“冷血”技能已經生效了，因為我繞著蝎子那輛可愛的小掀背車走動時，內心居然異常平靜。

根據我在城里生活時獲取的信息，可愛小車是一輛明顯經過了重度改裝的霆威加利納“壁虎”。

“我靠。”蝎子嘀咕著打量我，當時我正把我的寶貝疙瘩安置在后座，然后推回座椅復位。

“我這人喜歡有備無患。不用你掏子彈錢，偷著樂吧。”我坐進副駕駛時說道。

這時我才注意到。

他把外套的兜帽拉得老高。我聳聳肩。要是他喜歡戴著兜帽開車，我也挺無語的。

“好吧，太優秀了。”他開口時居然帶著贊嘆，“座位調舒服點，四小時的路程才能到碰頭點，而且那家伙可能還要磨嘰半天才現身，我希望你已經吃過飯了。”

聽到這兒我嘆了口氣，沖他露出個抱歉的微笑。

駛出城區前我們拐進了一家小餐館。

除了就音樂電臺的選擇上我們互相嫌棄外，整段旅程都很安靜。蝎子顯然習慣了獨自駕駛。這對我來說也是極好的，減少不必要的交流，有利于我全程專注在工作狀態。

我時刻留意著周圍的環境，并讓自己隨時做好戰斗準備。本以為長時間保持專注會很困難或令人疲憊，但可能由于技能的影響，我只感覺到腦海中那股涼意，讓我如此輕松地保持專注和警覺。

這種冷靜狀態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至少現在這個階段的我還不能一直這樣，但它足以支撐到這次任務結束。

希望返程時我能放松些。

最終，在駛過漫長沙漠公路開了幾個小時后，蝎子打破了沉默。

“所以你為啥要當雇傭兵啊？你這個年紀的孩子干這行太少了。”

“原因挺復雜，但說到底就是我自己感覺適合。我有點這方面的本事，不想浪費自己的天賦。”我聳了聳肩說道，“總比無所事事的強。”

“你瘋了吧。你知道當傭兵會死人的吧？”

“人總要死的啊。”我一邊反駁，一邊轉頭看向他。“我出門肯定不是為了送死，但我知道死亡隨時都可能發生。說實話，比起自己死去，最初我更害怕的是失手殺死別人，或是眼睜睜看著在乎的人死去。所以這才是驅使我前進的動力。如果我能變強，搞到精良裝備，裝上優質義體，當真有意外發生時，我就更有可能保護好親友””

“你說話簡直就像個流浪者。”他輕笑著揶揄道。

“不。我太喜歡在空調公寓里蹺二郎腿躺平的生活了。”

“別和我提空調啊，傷自尊。”片刻后他低聲說，我忍不住笑出了聲。每天泡在加州沙漠里確實有時會熱得夠嗆。

“我的錯。”

“沒事，哈哈。”他輕笑一聲。

我們繼續聽著廣播，在揚塵中驅車前行。

*******

（蝎子，德里斯·梅里安娜）

“行。我聯系康納了，他大概一小時到。他對我這么晚才到很不爽，但...”蝎子聳聳肩表示無所謂。

聽到他的匯報后，女孩只是點頭回應，繼續巡視周邊。蝎子不得不承認，這姑娘...很專業。他們停在一處常見的中途安全屋，一個必要時可作為躲避沙暴的藏身處。

她立刻清理了一遍場地，隨即開始巡視邊界，仔細檢查周邊區域。蝎子很欣慰，至少有個靠譜的同伴是件好事。

當然，真正打起來的話才能檢驗她是否可靠。不，他搖搖頭甩開這個念頭。不會真打起來的，他相信康納不會背叛自己。

畢竟他不僅帶著錢，還帶來了家鄉寄來的信件和照片。

那些照片將是康納第一次見到自己侄女的機會。

盡管他仍然覺得帶個小雇傭兵來有點尷尬，但此刻這個傭兵女孩正一絲不茍地執行警戒任務。

她的行動方式帶著軍隊訓練過的痕跡。他對此再熟悉不過了，統一戰爭在阿爾德卡多斯的許多人身上留下了烙印，包括他自己。

時至今日，他仍偶爾在午夜驚醒時伸手去摸坦克的操縱桿。

這樣的噩夢，他總是得抓著壁虎戰車的方向盤好一會兒才能平復下來。

但這姑娘年紀太小不可能參過戰。和歌子說她才十四歲，那時她才九歲。連公司的軍隊都不會征募這么小的孩子。

很難解釋她為何舉止像訓練有素的士兵。蝎子也不想再深究。既然是和歌子推薦的人，他也沒什么可懷疑的。

他靠坐在壁虎戰車的引擎蓋上等待，看著女孩完成邊界檢查后，竟攀上安全屋的外墻，藏身于空調外機旁的視線死角里。

牛逼。

他甩甩頭繼續等待。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就這樣享受著沙漠的寧靜。

可惜世事總難遂人愿，先于康納出現的，是沙暴。

“喂！沙暴要來了。要是他不能及時趕到，咱們得先躲進去。”他朝女孩喊道，此時南面已騰起滾滾塵云。

迫在眉睫了。

所幸話音剛落就傳來了車輪聲。

他熟悉沙漠里每款引擎的轟鳴。所以聽到霆威科爾比的聲響時便放松下來，那是康納的座駕。他豎起大拇指向女孩示意，瞥見她從屋頂探出手回應。

真牛逼，這隱蔽性絕了。

康納的車停穩后，蝎子忍不住皺眉。車身上覆蓋的拉芬涂鴉和改裝幾乎完全遮蔽了舊日的阿爾德卡多的圖騰。

鉆出來的年輕人不過是個毛頭小子，頂多十八。蝎子嘆了口氣。

“康納。”

“見到你真好，老蝎。”對方擠出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貨呢？”蝎子盯著康納拖掛的小型貨艙。

“后面呢。”康納彈開艙門，露出一輛極品布倫南?阿波羅摩托，蝎子心心念念已久的型號。

他一直想要輛機車。

“好。”蝎子從兜里摸出芯片。信件、照片、視頻全在這兒。

你媽逼我轉告你：“千萬照顧好自己。”遞出芯片時補充道。

“嗯，像是她說話的語氣。”康納應聲時肩頭耷拉下來，嗓音低沉。

被逐出家族從來都不好受。但有時候對家族是解脫，有時候...唉，年輕人難免犯渾。

“謝了德里斯。轉賬吧，這大寶貝歸你了。”康納匆忙催促，“我得趕在被發現前撤。你打亂了我的計劃，本來昨天就該交易的。”

“抱歉，臨時得跑一趟夜之城...算了，不提了。”他聳肩，瞳孔泛起藍光開始轉賬。

“搞定。”康納如釋重負。兩人趕緊把貨艙從康納的皮卡上卸下，推向蝎子的壁虎戰車旁。

沙暴逼近了。

“可能得扎營避風了。”德里斯看著迫近的沙塵說道。

“不，我得趕回去。但愿沒人發現我溜出來過。你不知道...你多少知道點，但未必真了解拉芬那幫瘋子...聽見沒？”康納突然臉色煞白地轉身。

“引擎聲。”蝎子面色凝重地附和，“是你來時的方向。”

“操。他們跟蹤我。”康納突然沖向座駕，“快撤！我可從沒來過這兒！”他吼著跳進卡車疾馳而去。

“操。”德里斯咒罵著，他仍抓著未完全掛接在壁虎戰車上的貨艙拖架。

突然多了雙手搭上來。

“別管它了。五輛車追來，必須得撤。”女孩鬼魅般現身身旁，冷靜得仿佛在討論天氣。她推開拖架掛鉤，釋放了戰車。

“媽的，你說得對。”他低吼著扔掉拖架沖向駕駛座，瞥見女孩掀開副駕駛座，正調整她那挺巨型機槍。

“看來帶這玩意還真是明智之舉。”

“拭目以待。”她平靜回應，仿佛周遭危機與己無關。

戰車疾馳而出。蝎子油門踩到底試圖逃離。

但為時已晚，當他們聽見引擎轟鳴時，追兵已近在咫尺。

“他們鎖定我們了。”女孩透過后窗觀察道。

“知道。抓穩，我要沖進沙暴了。”他喊著同時急轉偏離道路，迎面撞向越來越近的塵墻。

此后她不再言語，蝎子則全神貫注駕駛。

飛越沙丘，規避溝壑，他用盡畢生所學試圖甩開追兵。

但拉芬成員同樣精于此道。他們對沙漠的熟悉程度不亞于他。

追兵中甚至有兩輛摩托，引擎轟鳴聲越來越近。

“我得把窗戶搖下來。”她突然說道。蝎子轉頭時，她已探身窗外，沖鋒槍驟然開火幾秒后，一輛摩托的爆炸聲傳來。

子彈開始掃射車尾的瞬間，她迅速縮回車內。

“操！他們打我的車！”

“那是在打我們。”她冷冷嘀咕，再次探頭又是一輪速射。

第二輛摩托應聲偏離，蝎子剛松口氣，車身突然劇烈顛簸——壁虎戰車不再輕掠沙面，而是拖著重胎艱難前行。

“你輪胎被打爆了。”她邊說邊滑向后座，沖鋒槍隨手丟在地上。抄起重機槍時稍作遲疑，環視尋找最佳射擊角度，隨即用安全帶將右臂固定，左手持槍。

她推開副駕車門，狂風幾乎將門掀回，卻被機槍槍托頂住。

戰車在沙丘間飛馳時，她大半個身子探出車外——蝎子確信這傭兵絕對他媽的是瘋的。

但此時她已側身架好重機槍。

槍聲如雷暴炸響。蝎子瞥見她將槍身后座抵在車門上緩沖后坐力，固定車門的螺栓在沖擊下吱呀作響。

媽的。蝎子有一種家要被人拆掉的心痛。

后視鏡里，他看見一輛前臉布滿彈孔的拉芬卡車側滑翻覆。

她持續開火。

看來真得感謝和歌子介紹了全城唯一扛著重機槍出任務的傭兵。

可惜好運到此為止。

爆裂的輪胎終于徹底解體，壁虎戰車在錯誤的時機劇烈顛簸，本該掠過沙丘的車身直接撞了上去。

輪胎報廢、全速逃命的后果實在慘烈，戰車凌空翻轉。

天旋地轉中，他失去了方向感。

最終一切都停止了。

眩暈的蝎子眨掉眼中的沙塵環顧四周，車內只剩他一人。女孩和她的重型機槍不見了。他摸索著解開安全帶，呻吟著摔在車頂鋪滿的玻璃渣上，伸手去掏槍，同時嘗試打開車門。

車門卡死了。他咒罵著從碎裂的擋風玻璃缺口鉆出，強忍疼痛移動，深知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當他爬出殘骸時，霰彈槍管已抵住后腦勺。他不得不丟下手槍。

一切都結束了。

有人從沙地里踢開他的槍，逼迫他翻身。肋骨折斷的劇痛讓他面容扭曲，抬頭正對上戴著防毒面具與護目鏡的，他最不想見的人。

“弗蘭克，別來無恙啊。”他無奈的說道。

“瞧瞧我抓著誰了。蝎子你這狗東西，我一定會很享受把你交還給你家人的過程。拖起來！”弗蘭克下令。蝎子嘆息著任由雙臂被拽起，踉蹌站立。

槍聲驟起。

子彈橫飛中，拉芬成員訓練有素地抄起武器朝塵霧中掃射。但他們好一會兒功夫才鎖定槍手位置。

女孩趴著，滿臉是血。她一只手握著手槍，看起來像是爬行過來開始射擊的。蝎子試圖叫喊，想讓拉芬的混蛋們放過她，但顯然這是不可能的。幾發子彈射向她，盡管風呼嘯，但仍能聽見幾聲回擊的槍響。

她的槍咔嗒一聲，子彈打光了。

一個拉芬成員立刻沖上前，她掙扎著試圖重新裝彈。那人逼近時，她用膝蓋撐起身體迎戰。

男人試圖打昏她，卻發現她突然快速拔出匕首刺進了他的大腿。

慘叫聲戛然而止。女孩一邊爬行一邊捅刺，最后割開了他的喉嚨。

當她試圖奪取拉芬成員的步槍時，一聲槍響。

她后背爆開血霧，仰面摔進沙丘翻滾而下。

蝎子別過臉。弗蘭克已抄起步槍開火，子彈在她胸口轟出個血洞。

“哪找來的傻逼孩子，你媽的。”弗蘭克叫罵道。

“把他弄起來，趕緊撤，沙暴太大了。為這破事我已經折太多人了，你媽的。”弗蘭克粗聲說，語氣里毫無憐憫。

“抱歉了，孩子。”蝎子低語。

這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此刻他自身難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