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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阿拉伯之春”的影響

“阿拉伯之春”給地區秩序造成嚴重沖擊,不僅嚴重沖擊地區政治、安全以及地緣政治格局,也將中東拖入一場歷史性劇變之中。其給地區帶來的影響,可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分析。

第一,中東既有的以威權為主的統治模式難以為繼,中東進入多元而動蕩的大眾政治時代。一個政黨、一個人、一個家族或軍人長期執政、專權是中東政治的突出特點,如突尼斯、埃及、也門、利比亞、阿爾及利亞和敘利亞等國。它給一國政治和社會帶來諸多負面效應,這也是引發“阿拉伯之春”的重要原因。而現在一黨制、家長制、家族制或世襲制已很難持續。本·阿里和穆巴拉克的下臺打破了地區不少國家的既定政治安排,一些領導人很難再謀取長期連任或搞世襲制。此外,絕對君主制國家如摩洛哥、約旦以及巴林、沙特等海灣國家君主也普遍面臨約束王權的壓力,君主立憲恐成為未來的政治發展方向。摩洛哥已被迫修憲,改為君主立憲。2011年6月,摩洛哥國王穆罕默德六世主持內閣會議通過了新憲法草案,之后他發表電視講話,宣布將放棄國王的一些重要權力,相應擴大首相和議會的權限。按照新憲法草案,首相由議會選舉獲勝的政黨產生,擁有主持內閣會議和就任命大臣、省長、駐外大使及其他一些重大相關問題做出決定的權力,而現行憲法中這些權力均為國王所有。新憲法草案規定,議會擁有批準法律、發布大赦令和監督政府等方面的權力,其權力有所擴大。根據新憲法草案,國王的權力主要集中在軍事、安全和宗教方面,國王仍為國家元首、武裝部隊最高統帥和宗教領袖。2011年8月,約旦修改了1952年的憲法,對國王和政府的權力進行了限制。首相將由議會投票選舉產生,不再由國王指定。取消了國王無限期推遲選舉的權力,規定議會解散4個月內必須舉行選舉。限制政府在議會休會期間制定、頒布法律的權力。國家安全法庭今后只可審理恐怖分子和間諜案,一般公民的案件由法院審理,以體現司法獨立。巴林、沙特等國面臨很大壓力,君主立憲或是未來方向。從此方面看,“阿拉伯之春”還是取得了一些成績:“阿拉伯共和制國家的王朝和家族式的卡特爾不能繼續;終身制總統和完全缺乏責任的領導走到了盡頭;承認社會文化的多元化。”[36]在此背景下,阿拉伯國家的官民關系漸變,民眾政治參與度、發言權以及社會自由度擴大。“阿拉伯之春”之前,政府與民眾之間橫隔著一堵厚厚的墻。精英政治或權貴政治大行其道,而底層大眾缺乏上通渠道,政治和言論自由受到鉗制。這實際上使政權的合法性受到了質疑。

第二,世俗與宗教的關系被打破,伊斯蘭政治勢力擴大,合法性增強,極端勢力日益猖獗。二戰后,除了海灣國家外,大多阿拉伯國家采取世俗主義的共和體制。長期以來,伊斯蘭勢力在政治上基本處于受壓制地位,在多國都遭到打壓。中東歷史發展表明,民主運動或局勢動蕩常常伴隨伊斯蘭政治勢力的興起。當前的中東大動蕩,迫使一向對伊斯蘭勢力持打壓態度的強人政權垮臺,或向伊斯蘭勢力退讓,允許其合法化,政治伊斯蘭日益興起,并成為重要政治勢力。在埃及,長期遭打壓的最大反對派穆斯林兄弟會在穆巴拉克下臺后取得合法化地位,并正式組建自由與正義黨參加選舉,接連贏得議會和總統選舉勝利,上臺執政,但執政一年后被埃軍人趕下臺。雖然穆兄會下臺并被政府列為恐怖組織,但其他伊斯蘭勢力依然在合法活動。在突尼斯、摩洛哥、利比亞,大量伊斯蘭政黨紛紛成立,并積極參加政治活動。在突尼斯,長期在地下活動的伊斯蘭復興黨在本·阿里政權被推翻后獲得合法地位,并在2011年10月舉行的制憲議會選舉中贏得40%的選票,獲得了217個議席中的89席,成為議會第一大黨,上臺執政。在利比亞,2012年3月成立的正義與發展黨在2012年國民議會選舉中贏得21.3%的選票,成為議會第二大黨。過渡委員會的實權和軍權很大程度上控制在伊斯蘭勢力和極端分子手中。在摩洛哥,正義與發展黨在2011年第九屆立法選舉中贏得80個席位,成為議會第一大黨。在阿爾及利亞,解除緊急狀態使伊斯蘭政治勢力和極端勢力獲得活動空間。穆斯林兄弟會領導的“綠色阿爾及利亞聯盟”在2012年議會選舉中獲得48席,為第三大黨。在也門,薩利赫下臺后,2011年12月“伊斯蘭改革集團”(Islamic Gathering for Reform)同也門社會黨、全國人民大會共同組建全國和解政府聯合執政。阿拉伯半島“基地”組織借局勢動蕩,中央政府權力被削弱,乘機反撲并開始攻城略地,宣布建立“伊斯蘭酋長國”。在敘利亞和伊拉克,極端組織“伊斯蘭國”宣布建國,設立了行政機構,并控制了大片領土。此外,在敘利亞還活躍著眾多伊斯蘭組織和極端武裝,如努斯拉陣線。在土耳其,有伊斯蘭主義傾向的正義與發展黨(AKP)上臺執政已11年,終結了土長期政局動蕩、政府更迭頻繁的歷史。2016年土政變后,凱末爾版的土耳其可能加速向埃爾多安版的新土耳其轉變,去凱末爾主義、去世俗化、去西方化,可能是土政治未來發展的重要趨勢。當前,隨著政治伊斯蘭勢力已成為一股難以阻擋的潮流,世俗主義的主導地位正面臨嚴峻挑戰,教俗之爭恐將日益激烈。宗教警察也在地區范圍內日益增多,包括在以前罕見的埃及、突尼斯、蘇丹和摩洛哥等國。[37]

第三,既有民族、宗教平衡關系打破,部族政治和教派政治被激活。這主要表現在中東五大主體民族之間、主體民族與少數民族、遜尼派與什葉派、多數教派與少數教派、溫和與激進伊斯蘭、不同部族之間的平衡關系和力量分配格局面臨重新洗牌。這在伊拉克、敘利亞、也門、利比亞和蘇丹表現尤為明顯。伊斯蘭政治、宗派政治、部族政治、遜尼派與什葉派兩大教派之間的對抗,成為地區政治發展的顯著特點。以沙特為首的遜尼派與以伊朗為首的什葉派在整個中東范圍內展開激烈競爭與對抗,在敘利亞、伊拉克和黎巴嫩對抗最為激烈,并使敘利亞和伊拉克的內部沖突日益向地區性教派沖突性質轉化。為此有德國專家擔心,中東可能陷入類似當年歐洲的三十年教派戰爭之中。[38]此外,由于伊拉克、敘利亞以及土耳其局勢的發展,加之受到地區抗議浪潮的影響,庫爾德人勢力在地區也日益興起。原先被邊緣化、處境孤立的少數民族、教派的興起也成為地區的普遍現象,這其中有庫爾德人,也有也門的胡塞部落、伊朗的遜尼派、以色列的埃塞俄比亞裔猶太人。[39]

第四,沖擊地緣政治關系和地區秩序,打破中東力量平衡,危及地區穩定。阿拉伯國家、以色列、土耳其和伊朗是中東四大傳統力量,變化與動蕩的新形勢對各方的含義大不一樣:阿拉伯世界繼續走向衰落,短期內分裂、分化、弱化趨勢難以避免,面臨血與火的新考驗,正處于“鳳凰涅槃”的重生期。伊朗坐收漁翁之利,地緣安全改善。美國及西方因地區變革難以顧及伊朗核問題,對伊施壓減小,核問題被暫時遺忘。埃及、沙特等傳統反伊朗國家面臨變天,埃及等阿拉伯國家未來改善與伊朗關系成為必然。2012年2月22日,伊朗軍艦32年來首次航行通過蘇伊士運河凸顯中東地緣政治之變。以色列安全環境惡化,迎來寒冬。埃及新政權及劇變中的阿拉伯國家為回應民意,勢將一定程度上拉開與以色列的距離,對以和平政策醞釀變化,同時以色列宿敵伊朗、哈馬斯、真主黨的外部環境卻獲改善。阿以關系可能重回和平前狀態。土耳其地區影響力上升,近年來一直在加大東向(亞太地區)、“南下”(中東)的力度,中東變局使其“南下”決心和空間更加擴大。土耳其總統居爾公開稱土要成為地區模式,他不僅公開支持地區變革,還主動與昔日戰略盟友以色列脫鉤,要做地區阿拉伯國家的領頭羊。突尼斯伊斯蘭政黨公開表示要學習土耳其。地區安全與穩定面臨嚴重威脅,中東恐陷入新一輪動蕩之中。過去三十年來該地區安全方面一個重要特征是,總體穩定,局部動蕩,但現在面臨的新局面可能是全局性動蕩,局部穩定。危及地區穩定的因素主要包括:“革命”地區各國可能相繼陷入政局動蕩之中;各國政權被削弱,地區局勢動蕩,極端主義和恐怖主義獲得新的生存空間;地區戰略均衡被打破,威脅戰略穩定。

第五,從國際影響看,對區域外大國的中東政策以及安全、利益構成諸多挑戰。美國全球戰略與中東政策遭沖擊,在中東面臨多重結構性挑戰。近年來美戰略重心東移亞太,現今中東突變打亂美既定全球戰略部署,重新加大對中東的投入不可避免。同時,中東劇變嚴重沖擊美中東利益,對美中東政策造成多重重要挑戰。一是美中東戰略穩定支柱遭削弱,傳統盟友體系和安全體系面臨瓦解。突尼斯、埃及、也門、巴林、阿爾及利亞等親美政權紛紛遭到沖擊,加上近年來土耳其日漸遠離西方,以色列日益孤立,美國的中東同盟體系風雨飄搖。第五艦隊總部所在地巴林政權面臨危險。穆爾西上臺后,奧巴馬明確表示埃及不再是美國在中東地區的盟友,不過也不是敵人。[40]美將被迫重新進行戰略布局,組建新盟友體系。二是沖擊奧巴馬中東議程,地區戰略優先次序面臨重排。奧政府中東三大優先議題是:伊朗核問題、退出伊拉克以及推進中東和平進程,推進民主則居于次要地位,如今中東“革命”將使推進民主位置大大前移,而短期內美恐難有精力解決伊朗核問題,奧巴馬承諾年內實現巴以和平的愿望也將落空。三是戰略盟友以色列所面臨的威脅上升,同時主要敵手伊朗趁勢坐大。保護以色列的安全是美中東政策主要目標之一。中東劇變使以安全面臨嚴峻挑戰,阿以沖突恐將加劇,美將強化美以軍事同盟關系,加大安全援助。同時,伊朗乘機在地區坐大,可能在伊核、地區安全等問題上向美發起挑戰,美短期內無暇應對。四是美地區反恐戰略及美與伊斯蘭世界改善關系的努力面臨挑戰。五是美在中東變局中首鼠兩端的態度使親美阿拉伯政權“心寒”,推動其“離心”和自主傾向。沙特新國王薩勒曼拒絕赴美參加奧巴馬親手籌劃的美國—海灣峰會。沙特公開表達對奧巴馬處理巴以問題、穆巴拉克下臺問題、伊朗核問題、敘利亞問題的不滿,雙方分歧凸顯。

最后,國際反恐斗爭和核不擴散面臨新挑戰。也門、阿爾及利亞等國是美國的地區重要反恐盟友,如今局勢堪憂,中東動蕩為極端勢力提供了新活動空間。“馬格里布基地組織”聲明稱將擴大活動,其領袖呼吁推翻突尼斯、利比亞和阿爾及利亞政權。利比亞戰爭帶來的北非動蕩為該組織提供了絕佳發展機會。此外,本·拉登死后,“基地”組織的戰略重心可能由巴基斯坦—阿富汗西移至中東,中東反恐壓力將增大。從核擴散角度看,中東亂局以及利比亞戰爭也給國際防核不擴散帶來新的變數。一方面,利比亞向西方棄核“投降”后又遭西方打擊,可能給一些國家警示,即不能棄核,且為自保必須發展核。另一方面,中東亂局無形中提升了伊朗的地位,伊朗自信心大增,西方迫伊棄核壓力驟降,伊朗可能加快核發展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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