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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概論

第一節(jié) 移民研究綜述

一 移民研究現(xiàn)狀

真正意義上的移民開始于人類農耕經濟時代,是人類歷史上一個古老、重要的人口地理現(xiàn)象和社會現(xiàn)象,[1]也是全球化最早的形式之一。在當代國際體系中,對民族國家而言,最重要的是區(qū)分了國際移民(跨越了國家邊界)和國內移民(國家邊界內的人口流動)。近年來,全球移民研究的關注點側重于國際移民,因此從這一點來看,移民通常指的是國際移民。[2]

(一)移民研究的發(fā)展歷程

19世紀80年代,英國人口學家歐內斯特-喬治·萊文斯坦(Ernest-George Ravenstein)所著《移民的規(guī)律》一文開創(chuàng)了對移民進行“一般性研究”的先河,奠定了現(xiàn)代移民研究的基礎。移民研究真正有所建樹則開始于20世紀六七十年代,以拉里·薩斯塔(Larry Sjaastad)為代表的新古典派將移民理論研究提升到一個新高度,成為移民研究的一個重要分水嶺。[3]

國際移民是跨越地理、政治和文化空間的人口流動,作為全球化的一種關鍵形式,所有觀點都認為移民是涉及至少兩個國家的跨國進程,即來源國(輸出國)和目標國(接收國),并對相關國家的經濟、社會、政治和人口等方面產生影響。在冷戰(zhàn)時期,移民議題通常被劃歸社會或經濟領域,其影響是被低估的,屬于低政治(low politics)層面議程,不同于防衛(wèi)和外交的高政治(high politics)層面議程。[4]冷戰(zhàn)結束后,全球人口流動的增加、移民模式日趨復雜化產生了諸多關鍵議題,使得國際移民問題成為國際社會的一個優(yōu)先事項,并已嵌入更廣泛的政治經濟和發(fā)展討論中,20世紀90年代以來更是上升到全球政策議程的頂端。

二戰(zhàn)以來的大部分時間里,國際移民問題游離于公共政策和學術研究之間。自20世紀七八十年代開始,隨著亞非拉國際移民的增多,對移民問題的研究開始強化,研究領域不斷擴展,形成了移民比較研究(Comparative Migration Studies,CMS)。廣義上可將其歸納為四個領域:一是遷移主體的比較,即在特定環(huán)境下的遷移群體或移民類別;二是遷移范圍的比較,涉及國家、超國家、地區(qū)、城市或大城市;三是不同時期的比較,增加了比較研究的歷史維度;四是不同學科和理論視角之間的比較。[5]在過去很長一段時期內,移民研究的主體通常不是以國家為導向的,而是偏重于由南向北的人口流動,忽略了南—南移民。進入21世紀以后,移民研究的廣度有所擴大,深度有所加深,跨學科研究方法為其提供了更廣闊的視野,吸引了越來越多學科和學者的關注。從不同視角對移民相關議題進行研究的成果日漸豐富,國際移民的研究理論從注重單一和外顯的因素逐漸轉向將移民納入由經濟、國內政治、國際關系、文化、自然社會環(huán)境等因素組成的復雜系統(tǒng),研究范疇也從原來關注移民自身延伸到關注移民對目標國和來源國政策與社會生態(tài)的影響、國際移民的文化與民族認同等方面。[6]

在涉及國際移民的豐富研究成果中,學術性雜志的貢獻最為突出。國際移民組織在《2018世界移民報告》(World Migration Report 2018)中列舉了以下幾個有代表性的雜志。

《亞太移民雜志》(Asian and Pacific Migration Journal,APMJ),1992年創(chuàng)刊,是當時唯一關注亞太移民相關問題的雜志。大多數研究集中于東亞和東南亞,研究南亞、西亞的較少,中亞幾乎不涉及。成果體現(xiàn)了多學科的特征,包括經濟學、人口學、社會學、人類學和心理學等。

國際移民組織的出版物《國際移民》(International Migration),目的是推廣經驗研究,擴大全球移民政策領域研究。過去20年,《國際移民》的主題寬泛,既總結已有的研究路徑,也開創(chuàng)了新的領域,如移民模式、移民與發(fā)展、移民治理、數據及方法論等。

《非洲人口流動評論》(African Human Mobility Review),創(chuàng)刊于2014年,研究撒哈拉沙漠以南非洲人口流動的各方面內容,幫助識別最好的行為并為改善非洲移民政策的實施提供建議。該雜志每年發(fā)行3期,主題包括移民與發(fā)展、移民與人權、無人陪伴的未成年人遷移、排外、融合與社會包容等。

其他有影響力的雜志還包括《難民研究雜志》(Journal of Refugee Studies);《流動性》(Mobilities),為全球大規(guī)模人口、商品、資本和信息的流動提供研究平臺;《人口、空間與居所》(Population,Space and Place),研究國內流動與國際移民,將移民作為一個人口地理及地理人口研究的關鍵維度。

(二)移民議題的復雜性

移民是個復雜的進程,就入境、定居(settlement)、獲得完全公民權(full membership)等關鍵環(huán)節(jié)而言,不僅涉及政策取向和法律規(guī)定,而且涉及移民的政治、社會和文化權利等倫理問題。[7]它從來不只是一個純粹的經濟學、社會學或民族學現(xiàn)象,還是個重要的政治問題。移民研究不僅需要考慮移民的含義、階段、參與者、發(fā)生地點和時間及社會因素等,還需要考慮從個人到全球的不同層面。移民進程包括很多階段,參與者包括個人、家庭、社群、地區(qū)或更為廣大的區(qū)域;時間和空間上的因素包括本土以及更大范圍的變化;社會因素則包括個體間的交流和長遠的社會因素。每項研究都有不同的側重點,個人范圍內的研究側重于個人選擇和遷移的理性因素;家庭因素的研究則涉及家庭范圍內的選擇對個人移民的影響;社群的研究范圍則包括遷出地、遷入地等方面;地域研究強調影響移民的社會變革,比如戰(zhàn)爭引起的移民潮等。更大范圍內的移民研究側重于整個過程,關注移民從開始至結束的整個歷程,涉及移民過程中的社會成本和利益、移民個體和整體所體現(xiàn)的不同形式。

移民研究中的問題涉及方面極為廣泛,很難把這些因素全部考慮在內。一方面,每種移民研究理論需將其整體歷程簡單化,以確??梢栽敱M闡述某一方面;另一方面,多種影響移民的因素都可以以一種多維的方式統(tǒng)一起來,這一網絡由多個因素構成,涉及范圍廣泛,并且能夠反映出每一個因素在移民進程中的作用。[8]移民是個復雜、多維度和跨國的進程,打破了對移民是個統(tǒng)一過程的一般性理解。移民過程的復雜性體現(xiàn)為不同移民流動的相互聯(lián)系,中介、自主權、觀念、文化和歷史因素及制度在不同條件下對移民過程具有促進或阻礙作用。移民研究的難度在于研究對象本身,即使在實踐中也很難進行測量,同時受到很多其他議題的影響,如安全、貿易、發(fā)展、人權和環(huán)境;移民與氣候變化之間是緊密相連的,但是很難梳理這一聯(lián)系的復雜性。

國際移民的復雜性和多樣性導致了多層面的探討。研究議題包括:移民的背景和動機、移民流動模式與趨勢、移民影響、移民權利、社會性別、移民與階級、代際族群關系、社會融合(或排斥)、移民福利及權利保護、移民與發(fā)展、非法移民、難民/避難、法律政策、國際移民治理等。對所有相關議題進行大致劃分后,移民研究基本上可概括為兩個獨立體系:一是對遷移原因、進程及移民模式的研究;二是對移民如何融入目標國社會的研究。[9]不同研究議題表現(xiàn)出明顯的階段性特征。移民作為一個科學研究領域,最初的關注點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關注19世紀后期20世紀初期美國和西歐地區(qū)的城市化,因為城市的快速發(fā)展伴隨著大規(guī)模的人口增長,包括農村向城市的移民及來自不同國家的移民;二是發(fā)生于20世紀30年代的大蕭條(the Great Depression)使城市的就業(yè)機會減少,失業(yè)現(xiàn)象嚴重,移民研究開始涉足政策領域。[10]

20世紀80年代以后,移民研究開始與新勞動力分工、經濟全球化和資本的全球流動聯(lián)系起來。[11]進入20世紀90年代后,移民的全球化成為學者感興趣的一個主題。人口流動是影響全球所有地區(qū)主要變化的一個重要因素,促進了經濟、政治和社會變革,將移民研究與全球化背景剝離開來可能導致錯誤的觀念。將移民作為社會轉型的一個關鍵部分可豐富對移民的研究。[12]

進入20世紀90年代后,移民研究出現(xiàn)了兩個主要的關注領域:移民與發(fā)展的關系(migration-development nexus)、國際人權討論。早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發(fā)展經濟學家就強調勞動力移民是現(xiàn)代化整體的一個部分,主要探討發(fā)展對移民的促進作用及移民與發(fā)展之間的互惠作用,即來源地出口剩余勞動力、獲得匯款,對改善家庭收入狀況、提高生產力有一定的促進作用。[13]在20世紀七八十年代,國際社會逐漸意識到移民的重要性,移民與經濟、社會發(fā)展之間的關系逐漸得到認同。“移民與發(fā)展”,用于理解勞動力移民的動因及其產生的影響,強調了移民進程對目標國社會的影響,同時也以獨特的視角解釋了移民對來源國社會影響的本質和復雜性,包括移民的決定因素、遷移和匯款在減貧中的作用、遷移與人的發(fā)展、人才流失、南—南移民、移民與貿易和投資之間的聯(lián)系。[14]主流觀點是積極的,一系列報告、政策和聲明表明,國際機構和來源國、目標國政府認為移民對更貧困國家的發(fā)展具有積極的貢獻;而負面和消極的觀點則認為,移民代表勞動力和人力資本的流失,對來源國的發(fā)展來說是個障礙。[15]1994年,聯(lián)合國人口與發(fā)展大會提出了“促進國際移民有序流動,使原居地和目的地社會共同受益”的行動口號,“移民與發(fā)展”成為聯(lián)合國積極倡導的一項惠及全球民生的重要事業(yè)。[16]2000年,聯(lián)合國大會首次將12月18日定為“國際移徙者日”,希望人們認識到移民為目標國和來源國的經濟發(fā)展所做出的貢獻。2006年,第一次召開的國際移民與發(fā)展高級別對話(High-Level Dialogue on Migration and Development)再次確認了“國際移民可能是來源國與目標國發(fā)展的積極力量”。在移民和發(fā)展的關系問題上,集中于探討移民與城市化、工業(yè)化、農業(yè)、家庭結構、性別角色及思想觀念之間的關系;[17]現(xiàn)有的移民研究多是從宏觀的經濟社會發(fā)展指標來看待移民對發(fā)展的影響;[18]概念層面的關鍵原則是把移民與發(fā)展的關系置于全球化背景下,對社會結構更廣泛學科間的關系進行分析。

二戰(zhàn)結束以后,數十年的南—北移民對國家認同和社會凝聚力產生了重大影響。進入21世紀,移民越來越被當作國家安全的一個主要威脅。2001年“9·11”恐怖襲擊及隨后發(fā)生在馬德里和倫敦的事件使移民與安全之間的關系成為移民討論的最大問題之一,認為移民與恐怖主義有某種潛在的聯(lián)系并會對國家安全產生影響。為了有效控制非法移民,宏觀的移民制度或政策應當成為當前國際移民研究的中心議題。[19]

人權討論關注移民(尤其是那些不希望移民定居或成為永久移民的目標國)的權利。移民、發(fā)展和人權三者間有一種內在聯(lián)系,不是彼此隔絕的,在理論、概念發(fā)展、社會經濟和政治進程中存在廣泛的重疊,并越來越深地結合到經濟發(fā)展和移民議題中。[20]

近年來,學者和決策者建議使用“人的安全”作為應對移民挑戰(zhàn)的一種途徑,將人的安全維度帶入移民研究中,主要關注無國籍人和缺乏人權保護的移民?!叭说陌踩睂l(fā)展、人權和安全融為一體,不同于傳統(tǒng)安全或國家安全,是一種以人為中心(people-centered)的途徑;超越了國家主權、邊界控制、公民權利及國籍的限制,是將國家這一單向度的安全觀拓展為個體—群體—社會—國家四維甚至多維的安全觀。[21]學者們強調“人的安全”對所有移民有利,能更好地維護移民的權利。以人作為安全的最終指涉對象來研究國際移民,是對以“國家安全”為中心的傳統(tǒng)視角進行補充,注重采用更加綜合、全面和多方位的治理方式,通過利用國際對話平臺與國際組織甚至是全球社會組織的力量,整合各國、不同區(qū)域組織共同致力于移民問題的全球治理,這是一個新的途徑,還沒有成為主流,僅限于發(fā)展和外交政策的制定領域。[22]實現(xiàn)移民的福利和安全,所需的前提條件包括制定更好的國家政策和制度,建立關于移民的雙邊對話及多邊協(xié)議,促進國家與非國家等行為體參與移民討論和決策。

氣候環(huán)境的變化使移民研究具有了一個新維度,引發(fā)了對“環(huán)境與移民”兩者之間關系的討論,但是還沒有形成一致意見。環(huán)境移民、環(huán)境難民、環(huán)境被迫移民等相關表述包含了共同的內涵,如環(huán)境難民通常指的是,自然或人為導致的顯著環(huán)境破壞危及人的生存或對生活質量產生了嚴重影響,迫使人們暫時或永久離開傳統(tǒng)居住地。1995年,全球環(huán)境難民達2500萬人,2020年可能翻倍。[23]人類活動與生態(tài)系統(tǒng)是相互聯(lián)系和依賴的,自然災害打斷了社會的互動并導致了人口流動,環(huán)境變化導致的移民被視為復雜的人與環(huán)境體系的一部分,但是在環(huán)境和氣候變化的適應戰(zhàn)略下還沒有得到系統(tǒng)的討論。環(huán)境變化或退化導致的移民缺乏明確的定義導致了兩個問題:一是學者們指出環(huán)境因素不同于其他遷移動力,在很多案例中環(huán)境因素不只是推力因素,如果環(huán)境變化成為一個確立的現(xiàn)象,后續(xù)問題還包括如何評估影響;二是很難定義與環(huán)境相關的遷移范圍,因為這涉及相關國家的制度和治理措施。[24]

大多數情況下,移民與其他議題領域(如發(fā)展、環(huán)境和安全)之間的關系不是客觀的因果關系,而是基于主導的觀念,影響并形成了學術和政策討論。

(三)移民研究中的不同學科視角和方法論

“移民”是個廣泛的議題,涉及歷史、社會、文化、經濟、政治、生態(tài)、國際關系等多個維度,來源國和目標國之間的因果關系不能只依靠某個單一的學科來進行解釋和分析,需要采取多學科、跨學科的研究方法把各方面的結構和過程聯(lián)系起來,從而對移民進行研究的多學科途徑應運而生。[25]移民研究經歷了長期的跨學科歷史,戰(zhàn)后以來已跨越了歷史學、地理學、人口學、經濟學、政治學、法學、人類學和社會學等多個核心學科,學者們分別就移民的不同社會因素進行專門研究,研究方法和途徑不盡相同,每門學科的研究模式也各有特點。

早期的移民研究較多關注移民歷史,移民史研究成為整個移民研究系統(tǒng)的基礎和必經之路,但僅停留在對歷史階段的梳理上。自19世紀下半葉開始,學者們開始從移民的具象研究轉至移民的一般原因探討,很多不同學科背景的研究者加入其中。經濟學、地理學、社會學等諸多學科的加入使國際移民研究的內容逐漸豐富。[26]在20世紀30年代,移民已成為社會科學探究的一個主題,30年代的大蕭條期間尤其吸引了經濟學家的興趣,移民自此成為經濟學的一個研究主題,人類學、政治學和流行病學等相繼加入。[27]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移民逐漸發(fā)展成為一個跨學科的研究議題,每個涉及的學科都對移民研究領域有所貢獻,新的范式和方法用于處理移民研究中特定術語上的一些誤差。[28]

歷史學以收集與移民行為相關的數據為主要任務,側重于分析人口遷移的過程,進而對移民史進行梳理。歷史學的移民研究主要探討移民者與來源國及輸入國之間如何建立情感上和經濟上的紐帶,歷史學家在大多數情況下都避免將移民模式理論化。[29]當下的移民研究對其時間性和空間性的解釋更加具體而非概括,尤其體現(xiàn)在特定案例分析中。移民史學家也研究在特定結構約束下促進遷移過程的力量,包括動機、網絡、對結構的影響(如家庭、國家)等。[30]

多年以來,移民是社會學和地理學的一個重要研究主題。地理學對移民的研究通常從人文地理學和經濟地理學的視角介入。人文地理學主要關注人口遷移的空間屬性及一般性規(guī)律,經濟地理學則主要對人口及經濟活動的空間集聚機制及其原因進行探討。20世紀80年代末期以來,經濟全球化的趨勢使一些經濟學家開始發(fā)現(xiàn)經濟地理學的價值,并形成了一套比較完整的區(qū)位理論。新經濟地理學考慮了不完全競爭、差別化產品和報酬遞增等更為符合現(xiàn)實的情況,突破了傳統(tǒng)經濟地理學只考慮運輸成本的局限,更為本質地解釋了工資存在持續(xù)差異的原因,也揭示了為什么經濟活動與人口會向部門地域集聚以及導致集聚的機理,對解釋經濟全球化、貿易自由化、市場一體化等發(fā)展背景下經濟條件對人口遷移的影響具有重要意義。[31]

社會學家很早就開始研究移民現(xiàn)象,重點集中于移民群體在目標國多民族背景下的文化融合,考察移民社會的構成、移民群體與社會發(fā)展等問題,最重要的問題是移民現(xiàn)象何以發(fā)生及發(fā)生之后如何存在。換言之,人們?yōu)楹巫呋驗楹瘟簟?a id="w32">[32]對目標國,社會學家提出了民族飛地和接受性社會背景兩種理論,集中探討本土化的移民群體而不是整個國家的狀況。其中,接受性社會背景理論家認為三個相互關聯(lián)的因素是移民個人融入目標地的關鍵:目標國的政治態(tài)度(支持或反對移民)、目標國的勞動力市場(開放、中立或歧視)及民族飛地內的經濟多樣性(企業(yè)生存的可能性、給非技術移民提供的崗位等)。[33]移民議題由于在社會學中不是一個重要的調查領域,因而在這一學科中逐漸被邊緣化了。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移民產生的社會問題開始逐漸進入研究者的視野,社會學出現(xiàn)了一門新興分支學科——移民社會學,重在對移民現(xiàn)象進行社會學分析。通過對紛繁復雜的移民現(xiàn)象和移民問題的社會學分析來認識和理解人類社會和社會互動;其研究任務是認識和分析各種移民現(xiàn)象和移民問題,如移民過程、結構、事件及其與社會因素之間的關系等。

人口學定義一定范圍的人口,移民是人口增長的一個部分,因而也是人口學的一個主題。人口增長與移民頻率之間相互影響,人口規(guī)模和增長率是描述或預測移民模式的獨立變量,認為人口增長是導致遷移的外在因素。[34]這一學科旨在討論來源地和目標地的人口分布狀況及移民的特征、發(fā)展變化和趨勢并加以量化。公認的最早從人口學角度對移民進行研究的學者是現(xiàn)代移民研究的奠基人萊文斯坦。他于1885年、1889年先后發(fā)表了兩篇《人口遷移的規(guī)律》的同題文章,首次探討人口遷移的拉推力規(guī)律,強調拉力或引力的主導作用,認為拉力強于推力是遷移的基本動因。[35]20世紀末期,學者再次將注意力轉向人口分析理論,強調移民的個體差別體現(xiàn)在性別、種族、階級和年齡等方面。

經濟學傾向于解釋人口的遷移動因及對來源地和目標地經濟發(fā)展的影響。在早期,經濟學家強調收入差距和地區(qū)間移民的關系。古典經濟學的創(chuàng)始人威廉·配第(William Petty,1623-1687)可能是最早從經濟發(fā)展的角度揭示人口遷移原因的學者,他指出比較經濟利益的存在會促使社會勞動力從農業(yè)部門流向工業(yè)部門和商業(yè)部門。后來經濟學領域對移民的研究均在不同程度上受到他的影響。自20世紀50年代起,經濟學界開始從宏觀經濟的角度分析移民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新古典派宏觀經濟學家認為經濟欠發(fā)達地區(qū)和勞動力過剩地區(qū)是主要的輸出地,而勞動力缺乏地區(qū)及經濟發(fā)達地區(qū)則接收、安置這些移民,遷移的原因是兩地工資水平的差異。[36]經濟學大量的經驗研究關注入境移民對目標國經濟的影響,特別是對目標地工資和就業(yè)的影響。經濟因素在移民過程中占有重要位置,但不足以解釋所有的移民經歷。經濟學在移民研究中的不足之處,是大多數研究的經濟取向集中于勞動力市場、偏重永久性的個人遷移而忽略了其他行為主體、其他類型的移民活動及不同性別和族群之間的差別,也忽略了體制和歷史的聯(lián)系環(huán)節(jié),而后兩者對移民同化和國家政策都會產生一定的影響。[37]為了能更好地分析移民行為,20世紀70年代出現(xiàn)的政治經濟模式在移民研究中引入了政治要素,經濟學與社會網絡和非經濟決定因素合并,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經濟學和社會學的交叉并相互重疊,經濟學融合了非經濟的決定要素。[38]與經濟相關的研究議題實際上是移民研究中最多的,包括探討移民的原因、移民程度或模式、移民政策等。經濟危機對移民的影響也是一個重要議題。20世紀30年代的大蕭條、20世紀70年代末期的石油危機、1997~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等以顯著的方式影響了勞動力移民,尤其是非技術工人、低技術工人,但對政治與環(huán)境難民、婚姻移民和家庭團聚型移民的影響不大。經濟危機對移民的影響是復雜且難以預知的,通常會導致國家強化對入境移民的控制、激化反移民的情緒。[39]緩沖理論認為移民是對勞動力市場的一種調節(jié),其在經濟快速發(fā)展時期填補了勞動力缺口,經濟下滑時期因失業(yè)而返回來源地。[40]

政治學集中研究主權國家如何培養(yǎng)移民獲取公民權利,較為關心“彈性公民”的社會事實及作為移民的公民與來源國之間的關系,承認移民作為一個強大經濟維度(盡管不是占主導的)的事實。在移民政策上,主要關注國家、制度政策和利益集團,但沒有系統(tǒng)地將有關移民的經濟和政治概念相結合,[41]也缺乏從國家和地區(qū)層面對移民進行政治、經濟方面的綜合分析。[42]

人類學和社會學一樣,主要對移民群體進行研究。注重分析移民的影響與作用,側重于探討移民族群的文化沖突、融合及認同等問題,往往采用“移民與……”的形式,研究涉及的范圍在所有學科中是最廣泛的。人類學家認為20世紀的移民擁有“跨國”的身份,主要是因為社會網絡使他們與兩個甚至三個國家聯(lián)系到了一起。這一認識為研究移民的決策制定和身份形成奠定了基礎,“跨國”的理論機制有助于揭示移民與其來源地、遷移所經之地以及目標地之間建立的不同關系。[43]

移民研究還與區(qū)域學(regional science)存在一種長期確定的關系,是區(qū)域學發(fā)展的一個核心主題和動力。[44]區(qū)域學側重于探討國家內部不同地區(qū)之間人口遷移的原因及影響,不僅因為相關數據可獲得,還由于決策者關心國內人口的分布狀況。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隨著大多數發(fā)達國家移民數量的不斷增加,區(qū)域學將注意力轉向了國際移民,致力于探究移民模式的決定因素、對來源國和目標國的影響及移民在目標國的融合。[45]

非法移民在20世紀之前是不可想象的,從時間上來看是個相對較新的現(xiàn)象。非法移民問題的凸顯使法學參與到移民研究中,法學基本上著眼于審視各國的法律、法規(guī)對移民的控制及可能引發(fā)的國際移民問題。[46]法律作為應對全球人口跨境流動問題的一種措施,用基本的司法措施來區(qū)分國際流動中的合法移民與非法移民,國家傾向于加強邊界控制,不僅建立限制合法入境準則,也將那些違反限令的外國人訴諸刑法準則。相關國家普遍將非法移民定罪化,如美國“非法移民罪”、德國“誘使他人移居國外罪”等,并非處理非法移民的有效方式。進入21世紀后,國際社會對非法移民的態(tài)度開始轉變,部分西方國家首先開始進行除罪化,即通過司法和行政權力的措施保護非法移民的基本權利,提供人性化的遣返或安置,并在新的法律框架下將非法轉化為合法存在。當然,除罪化并不意味著無原則、無限度地縱容和放任非法移民。[47]

除了以上核心學科,公共管理也成為研究移民的重要學科之一,政府人員收集、整理移民數據可同時用于政策管理和學術研究。遺產學、語言學和化學等學科對移民學的研究也有重要意義,可彌補文獻資料的缺乏及國家參與的缺位。

移民問題既是個固有的老問題,也是個不斷呈現(xiàn)新特點的現(xiàn)實問題,多學科研究的方式有助于對其進行全面理解??傮w而言,經濟學、地理學、社會學和人口學是移民研究的主要學科,相比之下,人類學、政治學和歷史學的作用還不夠突出。[48]

而在方法論方面,移民研究同樣取得了進步。這主要源于移民數據的獲取來源渠道不斷擴展,包括人口普查數據和間接的統(tǒng)計等。以數據為基礎對移民問題進行描述和解釋,而描述性的移民研究在很多方面具有重要性,尤其是年齡和性別等方面的細節(jié)描述。除此之外,研究者還建立了空間互動的引力模型并以此為基礎,將一個國家內部不同地區(qū)之間的遷移作為移民研究的一個支柱;同時使用回歸移民和學習型移民的數據來分析、檢驗引力模型。[49]對移民進行學理分析的方法主要有四種。一是馬克思主義分析法,主張經濟因素和基于階級的政治發(fā)展進程決定著一國的移民政策,移民是資本主義發(fā)展和國際勞動分工的有機組成部分。二是“民族認同”分析法,類似國際關系理論中的建構主義,強調每個國家各自的歷史特性、公民和民族觀念,認為國家認同和社會沖突的爭議塑造著移民政策。三是理性決策分析法,認為在移民問題上,利益集團和政黨的相互討價還價最終形成決策。四是全球治理分析法,認為國際移民作為經濟全球化的一個關鍵特征,其治理理應被賦予全球屬性。[50]

(四)不同的移民理論流派

移民理論涉及多個學科領域,其創(chuàng)建的目的是探究人類進行遷移的原因,包括為什么遷移、為什么不遷移,向心和離心的社會經濟因素等,在遷移中得到的有益經驗及如何解決遷移過程中的困難。學術界主要的理論研究方向是探討移民進程的動力機制。傳統(tǒng)的國際移民理論主要嘗試回答四個問題:一是驅動移民特別是勞動力移民的主要動力是什么;二是國家移民政策制定的根基是什么(基于怎樣的考量);三是如何衡量和評估移民政策的效果;四是移民趨勢及相關政策的走向。[51]每個理論以不同的方法論選取移民的不同方面進行研究。當代西方國際移民學術界比較有影響的理論模型,如推拉理論(push-pull theory)、新古典移民理論(neo-classicalmigrationtheory)、勞動力市場分割理論(segmented labor market theory)和世界體系理論(world system theory)等主要從人口遷移的動因來構建模型;移民網絡(migration network)、連鎖因果、遷移文化及多元文化論等側重于移民延續(xù)、社會融入層面的探討;而新經濟理論、文明沖突和跨國主義理論重點關注國際移民的社會影響及對相關國家移民政策的績效評估。[52]在國際移民的分析中,世界體系的不平等、勞動力市場的分割以及移民的社會網絡等概念框架已進入移民理論的核心,成為國際移民研究的主流范式,但這些框架忽視了移民目標國的宏觀政策對移民取向、規(guī)模和社會融入的影響。[53]

推拉理論列舉了來源地和目標地的因素,這些因素導致了遷移行為的發(fā)生,但是沒有解釋不同因素如何結合從而導致遷移,也不能解釋為什么具有拉動因素的地區(qū)與具有推力因素的地區(qū)之間存在差距。新古典移民理論由推拉理論發(fā)展而來,重視經濟因素在移民運動中的作用,認為人是自助的、理性的行為體,受到自身利益最大化的推動,遷移是為了使收入或福利最大化;將國家間工資的差距作為移民產生的根源,并認為在工資趨同的過程中移民將減少。這一理論忽略了移民是人類歷史上的一個恒常因素,工資的趨同假設忽略了權力的不對稱可能會維持中央和邊緣地區(qū)的經濟不平等。推拉理論與新古典移民理論的觀點與現(xiàn)實生活中的移民模式并不相符,如大多數移民不是從最貧困的國家到最富裕的國家,最貧困國家的人口外遷程度低于中等收入國家和相對富裕的國家。

勞動力市場分割理論和新經濟移民理論對新古典移民理論進行了修正和補充,三者都屬于現(xiàn)代化理論體系,強調個體經濟利益或趨利避害的天性在移民決定中的重要作用。[54]勞動力市場分割理論又稱二元勞動市場理論(dual-labor market theory),認為發(fā)達國家的經濟體系主要劃分為兩個層次:資本密集型的主要部門和勞動力密集型的次要部門。本地勞動力集中于前者,后者對本國公民缺乏吸引力,導致勞動力缺乏,需要外來移民填補。新經濟移民理論的分析集中在家庭層面,認為家庭決定遷移,目的是盡量減少家庭的經濟風險。

沃勒斯坦提出的世界體系理論又稱歷史—結構主義理論,于20世紀七八十年代發(fā)展起來。該理論認為國際移民的產生和發(fā)展源于經濟全球化,核心國家對邊緣國家的壓榨導致了跨國移民,移民成為由此形成的核心國家主導的世界體系的一部分,將分析重點放在國際體系層面。該理論認為國際移民與經濟發(fā)展之間呈現(xiàn)一種復雜的交叉狀態(tài),勞動力與商品和資本的國際流動方向不同:商品與資本是從核心國家流向邊緣國家,原材料和勞動力則是從邊緣國家流向核心國家。由于殖民文化、語言等的維系,國際移民通常發(fā)生于殖民宗主國與前殖民地之間。[55]

大多數的移民流動發(fā)生在鄰國或鄰近地區(qū)之間,分析者通常使用地區(qū)移民系統(tǒng)(migration system)[56]來界定鄰近國家之間的移民流動,表明來源國與目標國之間相對穩(wěn)定的移民潮導致了具有明顯地理特征的結構。在這一結構中,本土的、地區(qū)間的以及全球性的因素對移民潮的形成和影響構成了移民研究的重點,[57]當前很多國家的法律、政策、行為和國際協(xié)議與地區(qū)移民系統(tǒng)相關。移民系統(tǒng)理論主張在移民研究中,需要關注經濟、政治、國際關系、社會與制度等因素對國際移民的影響,還應重視移民對國家間關系、社會文化聯(lián)系等方面的整體性與系統(tǒng)性研究。[58]

進入21世紀,學術界對國際移民的研究在深度和廣度上均有明顯的拓展,基本的理論取向大致可劃分為三點:強調市場導向的經濟理性選擇,注重政治內涵的文明沖突論及強調全球化趨勢的跨國主義論。[59]其中,市場導向決定論也稱為經濟理性選擇理論,是國際移民理論探討中頗具影響力的一個理論,強調“主要是市場力量決定移民”,該理論因此成為“長期主宰移民學界的正統(tǒng)觀念”[60]。當代國際移民流動展現(xiàn)了自下而上的全球化趨勢,跨國移民已經發(fā)展到一個新階段,由此引發(fā)的跨國主義更加強勁。移民跨國主義(immigrant transnationalism)描述了不同國家間有著共同民族文化背景的人們之間的聯(lián)系及超越了地理、文化和政治邊界而建立的跨國社會,采取了民族主義的形式,本質上帶有解國家的性質;主張國際社會應從沖突的、國家中心主義的體系轉變?yōu)楹献餍缘?、相互依賴的世界,這在一定意義上加劇了民族國家面臨的國民認同困境。[61]跨國主義試圖構建一個理論分析框架,以便于更好地理解移民在目標國與來源國之間牢固的社會和經濟聯(lián)系,這種聯(lián)系可以是物質的或是符號的,可表現(xiàn)為經濟、政治或社會文化等形式。[62]這一理論的研究成果立足于移民進程而不是輸出國社會的變遷,認為移民研究的本質應該是將移民與目標國社會的更大議題如就業(yè)、文化聯(lián)系和政治穩(wěn)定等聯(lián)系起來。[63]

國際移民理論由開始注重單一的、外顯的因素逐漸轉向將移民納入由經濟、政治(國際關系)、文化、自然和社會環(huán)境等因素組成的復雜系統(tǒng)內進行研究,研究范疇也從原來的關注移民自身逐漸外延至關注移民對來源國與目標國的國家政策、社會生態(tài)、文化與民族認同的影響等方面。[64]但現(xiàn)有的國際移民理論框架還不足以解釋當前人口遷移的復雜性,大多與經濟、地理和人口方面的要素相關,不可避免存在一些重大缺陷,如忽視心理方面(如價值觀、希望、恐懼)和社會方面(如身份)的要素。[65]亞太移民研究網絡(Asia Pacific Migration Research Network,APMRN)[66]認為,官方的政策論述忽略了移民的基本理論,也沒有適當考慮移民的社會成本、人權問題及移民在社會和政治轉型中發(fā)揮的作用,強調需要重視與來源國和目標國相關的社會和政治議題。[67]對國際移民的認知主要來源于對特定國家的案例研究,對國際移民結構性根本原因的認知因缺少跨國的經驗性分析而受阻礙,在跨國環(huán)境中,不應忽略地方與全球、國內與國際移民之間的相互聯(lián)系。[68]

二 移民理論的發(fā)展障礙與趨勢

(一)發(fā)展障礙

移民研究還沒有發(fā)展成為一門獨立的學科,移民現(xiàn)象的復雜性及導致移民的歷史、體制、經濟和人口環(huán)境的重要作用造就了各種截然不同的解釋框架,難以進行“一刀切”(one size fits all)式的概括。[69]自20世紀以來,移民理論一直處于發(fā)展、演變中,移民理論研究的進步并非新理論代替舊理論,而是在多維度的理論框架內繼續(xù)進行研究,并找到更多與現(xiàn)存理論相聯(lián)系的移民所涉及的領域。某種程度上,新的理論更加全面,其變化在于不斷發(fā)現(xiàn)并關注移民進程中出現(xiàn)的新問題。移民理論化的一個主要障礙是移民經歷的復雜性和多樣性需要從多個方面進行分析,因為每個案例都有其特殊性,也因此導致了一種消極的想法,認為理論的形成是無意義的;同時也給經濟學家提出了難題,其方法論的原則是以簡單的模型開始,使用量化的數據來檢驗和提煉,但理論是抽象的,因而很難得出有用的解釋內容。在移民研究中,理論進展是個主要障礙,不能期望產生一個宏大的理論來解釋所有國際移民的產生和持續(xù)存在,建立一個適用于所有移民類型、所有時期和所有地區(qū)的移民理論同樣是不切實際的,也是不可取的。理論的創(chuàng)新有助于解釋歷史上及當代移民進程沖突產生的原因,但仍然無法阻止沖突的發(fā)生。移民過程中復雜多變的社會環(huán)境是移民行為難以理論化的原因之一。移民研究遭遇的兩難境地,一方面意味著它需要提升到更高層面,另一方面也表明很難實現(xiàn)提升,為移民現(xiàn)象提供普遍的理論解釋需要更為嚴苛的理論框架及定義。[70]移民研究的碎化和狹窄表明了移民研究還沒有建立在共有的概念和問題之上,也沒有形成相應的知識積累。現(xiàn)存的移民解釋框架只是一些破碎化的理論體系(fragmented set of theories),某種程度上可理解為解釋國際移民概念及方法多樣性的強化,這在快速發(fā)展的全球政治經濟背景下是必然的。一方面,對移民的研究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深入和細化;另一方面,目前還很少有學者把所有重要的移民類型做整體、宏觀的系統(tǒng)研究,但眾多個案的研究為這樣的系統(tǒng)研究提供了重要基礎。[71]

移民研究中還存在的問題是基礎資料不完善,國際移民有關的資料不足或大多數國家缺乏統(tǒng)計以及經驗研究的基礎有限。國家及國際層面在發(fā)展研究和政策討論中對移民的關注度迅速增加,但是國際移民數字只是個估計值,不夠準確也不可靠,且國際層面仍沒有制定出一個統(tǒng)一的標準用于統(tǒng)計移民人數、移民的技能特征等具體情況,在國家層面,很多來源國也沒有詳細收集移民的數據。[72]國際移民數據不詳的原因還包括對移民定義存在爭議,很多國家使用不同的法律定義,由此導致進行跨國對比存在一定難度。此外,由于存在大規(guī)模的非法移民,一些政府不愿意(特別是目標國)或無力收集并公布有關這一群體的數據。

(二)發(fā)展趨勢

移民理論的形成過程可概括為四個階段:首先是對特定移民案例的經驗研究;其次是構建移民進程的中層(middle-range)理論,在更廣的全球化社會關系和社會轉型的背景下,與特定的來源國、中轉國和目標國相聯(lián)系;再次是從中層理論中獲取經驗,建立更大的概念框架,為將來的移民研究提供理論和方法論導向;最后是將概念框架作為發(fā)現(xiàn)新議題、研究新問題和新一輪經驗研究的方法。[73]移民是社會轉型過程中不可分割的一個組成部分,移民理論應該根植于更廣闊的社會理論中,對任何特定移民現(xiàn)象的研究必須包括其所處的社會背景,對當代社會進行更深入更普遍的理解,獲得可靠的移民數據,培訓新的研究者,再結合新出現(xiàn)的相關問題,重新審視移民研究可能會取得的重要進展。移民研究的概念框架必須聯(lián)系當代的關鍵趨勢,以全球社會的轉型作為起點,在全球快速變化的背景下,加深對移民進程復雜性、變量、脈絡和多維度的理解;對移民問題的討論和分析應重新放在國際背景下,與來源國的人權、政治組織和發(fā)展等問題,與目標國的民族凝聚力及未來福利國家等問題密切聯(lián)系。[74]移民理論需要為理解國際移民多層面的動力和快速、復雜轉型條件下的結合提供一個廣泛的概念框架,這一框架應該是綜合的、整體的,可描述特定的移民經驗,分析不同社會空間層面的關系并能把動力和要素結合起來。[75]

移民現(xiàn)象、政策和理論之間形成了一個三角關系,區(qū)分了對移民現(xiàn)象的描述與解釋。移民趨勢有兩個特征需要分開,即遷移的實際模式和融合的模式,后者指的是移民成為居住地社會的一部分。決策者通常以政策為先,將兩者分成各自獨立的現(xiàn)象。[76]政治、政策往往落后于移民理論的發(fā)展,理論家偏重于理解移民進程本身(包括遷移模式及融合模式),通過歸納或推理產生理論模型。隨著國際移民模式、趨勢的發(fā)展變化,受傳統(tǒng)學科和西方理論框架制約的經典移民理論難以提供較為準確的解釋。以亞洲移民為例,亞洲內部國家間移民及洲際移民軌跡并未遵循二戰(zhàn)后后殖民地的移民模式,目標國并不期望移民的定居和融入,只關心移民能否滿足本國勞動力市場的需求。目標國主流社會的結構差異、社會階層的多元化等特征左右著國家對移民的政策走向,這些事實挑戰(zhàn)著現(xiàn)有的移民理論框架,急需發(fā)展亞洲視角的移民理論。[77]不同國家在政治、文化及民族等方面的差異性與移民互動,使移民問題遠遠超出了人口生態(tài)或經濟利益的范疇,成為一個多方位、多層次的綜合性國際問題,因而對國際移民的研究必須越出一地、一國乃至某一個區(qū)域才能獲得準確定位。[78]為了更準確理解當前國際移民的特征與發(fā)展趨勢,需要從倫理、法律和政策意義上把握一些核心概念,如移民、難民、非法移民、尋求避難者等,還需將移民問題置于新的全球語境中,同時采用長歷史時段的政策分析。[79]

三 非法移民的研究現(xiàn)狀

國際學術界對非法移民的研究起步相對較晚,但研究領域和視角廣泛:從傳統(tǒng)安全領域擴展到非傳統(tǒng)安全領域;非法移民的影響從對邊境安全,目標國國內政治、經濟和社會影響擴展到對國家安全和國際關系的影響。研究對象從具體、特定的國家擴展到全球范圍;對非法移民的態(tài)度也經歷了一定程度的轉型,不再一味地強調打壓和排斥,開始從權利的視角來看待非法移民的影響。[80]冷戰(zhàn)結束后,非法移民作為一種非傳統(tǒng)安全因素對國際社會的影響日益凸顯,研究者試圖采用更全面的視角來看待非法移民,通常是對不同地理區(qū)位上的特定案例進行研究,大體上是探尋單一維度的政策、法律或經驗,側重于非法移民的分類、非法移民的產生、目標國社會及人口特征、非法性對公民資格的影響這四個方面。[81]

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關于非法移民對來源國和目標國,特別是對后者綜合影響的看法及目標國對非法移民問題的觀點都發(fā)生了變化,非法移民作為一個問題和難題主要在目標國受到關注。[82]為了遏制非法移民的流動,目標國基本是從國家政策的角度尋求可行的解決方法。對非法移民的分析,傳統(tǒng)上主要著眼于目標國的視角和觀點,忽略了來源國非法外遷對本國經濟的影響。近年來出現(xiàn)一些解釋非法移民的框架,主要關注結構性的原因,側重于從供應方的角度進行均衡分析,[83]從對政治經濟的側重轉移到法律和司法層面,及非法移民在社會組織和非政府組織中的角色和作用。非法移民與移民之間的關系,也是理論界爭論不休的一個問題。非法移民的部分研究內容已納入移民研究范疇之內,而在非法移民治理研究方面,或者將非法移民的治理納入移民治理的范疇,或者專門針對非法移民的治理開展研究,導致關于移民或非法移民治理研究與相關政策研究混同的局面。[84]中國學者提出非法移民治理有五個關鍵要素:一是客觀、正確認識非法移民問題;二是對非法移民的動因進行科學判斷;三是充分發(fā)揮國家治理、區(qū)域治理和國際治理的互補性;四是強化國家治理非法移民的政治意愿;五是實現(xiàn)全球的均衡發(fā)展。[85]

當前非法移民研究存在的問題可總結為四點。第一,沒有突出非法移民的研究地位,大部分相關研究將非法移民納入移民研究的范疇,忽視了兩者間本質的區(qū)別。第二,大多數對非法移民的研究注重特定的國家和地方環(huán)境,理論路徑建立在對北美和西歐研究的基礎之上,這兩個特征也正是非法移民研究中存在的陷阱。首先是沒有意識到移民處于非法狀態(tài)的法律和政治建構,對特定民族國家移民定義的具體內涵認識不清;其次是將移民的非法性理解為到處都一樣,沒有對不同非法移民案例的特性進行區(qū)分。[86]第三,專門用于分析非法移民的理論缺失,還沒有形成一個公認的研究框架,導致人們對這一問題的理解還停留在20世紀中期的概念、模式或假設之上。第四,研究中缺乏準確和有代表性的非法移民數據,非法移民的統(tǒng)計游離于各國統(tǒng)計體系之外。雖然非法移民影響的重要性遠遠超越了數字本身的重要性,但對這一問題的分析和研究因缺乏可靠的確切數據而受阻,導致準確判斷非法移民的發(fā)展趨勢或對比不同地區(qū)非法流動規(guī)模均存在一定的難度。非法移民缺乏確切數據的原因在于:一是概念問題,非法移民在不同國家有不同的定義,其身份在一定的條件下還會發(fā)生轉換;二是方法論問題,對非法移民的統(tǒng)計還沒有形成一個學科,也沒有統(tǒng)一的標準。[87]

對非法移民數據的收集大多發(fā)生在國家層面,涉及不同的國家機構和部門,如移民、勞工和警察等,不同機構、部門對非法移民進行登記的依據和標準不同,很難將不同部門的數據進行對比。移民由于在目標國處于非法地位,擔心被拘留、被捕或被驅逐,他們盡可能躲避官方登記,通常不被記錄在案。測算移民規(guī)模通常有兩種方式。一是估計某個國家一段時間內(一般為1年)的外來人口數量,主要是根據國家的人口普查或者相關部門的記錄(特別是有良好登記體系的國家)。但是這些記錄相對簡單,大多數國家的人口普查大概每10年進行一次,所得的移民數據是過時的,難以真實反映實際情況。二是相關部門對移民流動的統(tǒng)計,限定在某段時間內(1年),多少人離開或進入一個國家,這一方式能獲得短期的流動數據,但缺乏可比性,因不同國家對移民分類和登記的方式存在差異。高收入目標國對移民數據進行統(tǒng)計常用的方式是人口普查,但這也不是統(tǒng)計非法移民數據的完美途徑。首先,法律上的人口普查是按合法居住地登記,按照這一標準,非法移民沒有合法居住權,可能被排除;其次,人口普查不包括詢問受訪者的地位是否合法,盡管可能登記了很多非法移民,但并不顯示其在目標國的法律地位。

非法移民問題引起了政治熱議,但對這一問題的研究受到缺乏可靠的經驗數據和理論化不足的影響,[88]還不能提供一個令人滿意的分析框架,導致了問題的重要性與理論框架的發(fā)展不相匹配的狀況。需要建構一個對非法移民進行充分解釋的理論框架,當前的主要障礙是很難將政策導向從人道主義議程及非政府行為體的介入中區(qū)分開來。[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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