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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0027:亂世人俱不由己

  • 烽起晉末
  • 遼東騎影
  • 2440字
  • 2025-04-12 21:00:00

太陽墜入云層,悶雷在天際隆隆作響。在一連多個艷陽天后,洛陽再次下了雨。

雨幕昏沉,電光閃閃,簌簌而落。

大雨伴著斜來的風,寸寸敲打著石板、磚瓦,電光時而閃爍,讓小院中的母羊嚇得“咩咩”直叫。

婉兒頂著蓑衣跑出門去,給簡陋的羊圈加了一層布,隨后便被祖陽嚴厲的喊了回來。

這個年月里,下雨時是不能外出做事的。

沒有吹風機、沒有抗生素,對病毒和感冒的認知也很淺薄,整個醫療技術還沒有與巫術做完全拆分,一旦淋濕、染病就有救不回來的風險。

除非盛夏高溫,否則尋常人家子弟連頭發都不會清洗,就是怕風邪入體。

婉兒雖然挨了說,可仍舊堅持把粗布搭好,這才頂著蓑衣跑回了屋里。一進門,就看到祖陽頗為嚴肅的表情。

“你如果再不聽我的話,今后就別再跟著我。”祖陽很少對婉兒發脾氣,高熱醒來后這更是唯一的一次。

婉兒脫了蓑衣放好,手指攪動著裙琚有些委屈,低頭小聲辯解:“羊圈漏雨……”

“我再說一遍,最后一遍。”

祖陽表情依舊冷冷的,盯著婉兒道:“如果你不聽我的,以后就不要跟著我。祖家很大,我能給你找到歸宿,只是別跟著我。我說清楚了沒有?”

小姑娘紅了眼睛,淚水已到了眼眶打轉,她到底點了點頭。

嘆了口氣,祖陽揮揮手,讓她趕緊回屋去。剛剛折騰的一趟打濕了婉兒的頭發和裙邊,還是要趕緊擦干凈。

婉兒看著祖陽張了張嘴,其實還有很多話想說。比如,她有些擔心田里正在晾曬的草。

婉兒是知道祖陽的打算,這些割下來的草是要晾曬之后一把火燒掉的,草木灰覆蓋田畝,既能殺滅蟲害,也能增強肥力。

只是,沒能料到這天有不測風云,她們早先也并沒有給流民們交代清楚。好不容易晾曬了許多天,眼看草葉都已枯黃,就怕這一場雨讓草再返了潮,前功盡棄。

只是,看著祖陽婉兒記起了他剛剛說過的話,還是低頭回屋去擦著身上的雨水。

婉兒一邊用手巾擦著頭發,一邊透過門縫去看公子。看著他負手而立站到了窗前,背在身后的手指還在憑空勾畫著什么。

眼眶雖然還是泛紅,可心底卻泛起了一絲甜意。

這些日子以來,她越來越能感知到公子的“有主意”,也越來越感受到自己的被照顧。

被人照顧的感覺,真的很好,讓人心安呢。

祖陽不知曉婉兒在想什么,剛剛的脾氣也一閃而沒。他重又陷入到自己的規劃和思索當中。

這一場雨打斷了時人的不少動作,也讓這個本就很慢的世界愈發顯得近乎停滯下來。

但總有些事需要人去做,也總有些人不得不去做事。

這是個復雜的計劃,要幫寧州要到援軍,更要為自己謀求常山國官職做好鋪墊。二者是相輔相成、互為表里的關系。

計劃需要引入常山王司馬珩、中護軍荀崧、皇帝司馬熾、太傅司馬越、王衍的侄子王昱、交州刺史吾彥……千頭萬緒。

但,計劃是可行的。

借著李釗其人、武鳴的人脈、王昱的談玄會、自己被荀崧征召…只要執行得當,他足以撬動這些力量為自己所用。

小院內雨幕連連,小院外煙雨縹緲。這是中原洛陽,可在七月的雨幕里卻仿佛成了江南水鄉。

祖陽其實很喜歡江南的杏花煙雨,可今生他注定要去北國的大雪風沙里討命。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的事要做。不出意外的話,李釗現在應該去見皇帝了。

宮城里,昭陽殿。

皇帝司馬熾穿著冕服走到窗邊,看著窗外大雨,他心情有些低落。

雨幕一下,很多事便不能去安排,這讓他再度生出了無能為力之感,只覺得度日如年。

司馬家似是被詛咒了。

內斗、政變、傾軋、陰謀、戰爭……他的兄弟叔侄們有的死于刀劍,有的死于鴆殺,有的死于火燒,有的死于白綾。

他會如何死去?

頂著這樣一個姓氏,司馬熾很難不去思考這個問題。他與司馬越的關系裂紋已深,更劇烈的沖突只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可司馬越如今大權在握,他又有什么?這洛陽城里,他連禁軍都還沒完全控制,中軍諸將雖已效忠,但始終感覺貌合神離。

真當沖突無可避免的時候,他又要拿什么來自保?

陰郁的天氣,往往便會加劇陰郁的心情。

有宦官輕著腳湊到身后,小聲對司馬熾道:“陛下,謁者李釗求見。”

司馬熾回過神,回憶了下問道:“是龍驤將軍李毅之子?寧州的李釗?”宦官稱是,司馬熾嘆了口氣。

麾下的這位謁者他自是有所耳聞,也知道李釗所求為何物。可是,他如今自身都算難保,又能幫他什么?

朝廷連益州都已拋棄,豈還能管得了天涯海角的寧州?

“不見!”司馬熾抖了抖衣袖,將右手伸出了窗外。雨滴落在掌中,卻又崩散濺落,最后他什么也沒有握住。

宦官悄聲退去,片刻后他又擰著眉頭走了回來,猶豫再三反倒是司馬熾主動問道:“他讓你帶了話?”

宦官躬下身,悄聲道:“李釗說……若陛下救下寧州,則天下人必知天恩浩蕩。若陛下棄寧州,則四方諸侯……”

“但說無妨。”

“必人人觀望自矜。”

司馬熾擺擺手,宦官不敢再多言,再度退下。大晉的皇帝就這么站在窗前,看著簌簌落雨,靜默無聲。

殿門外,李釗立在檐下,有些焦躁不安。

當剛剛那番話對宦官說出口時,他心底便塞滿了強烈的悔意。只覺得自己當真是昏了頭了,為何真的要按祖陽的安排行事。

其實他心里明白,他已別無選擇。

“相信我,失敗了你無非是被皇帝討厭,他決不會殺你。成功了,你就賺大了。”這番話,那個比自己小了七歲的年輕人是笑著說的,甚至還沖他眨了眨眼。

整個計劃繁雜的很,牽扯的人、事又極廣極多,其實他到現在都還沒有完全理順其中的關系和道理。但還是那句話——他已別無選擇。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做一步。

宦官出了門來,對李釗道:“謁者請回吧。”

“陛下怎么說?”

“陛下什么都沒說。”

李釗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三年前,父親送行時的畫面突然涌現——老人將佩劍橫在案前:“我李家重諾,必不棄寧州而走。朝廷,也不應棄我等于不顧。”

隨后,他將劍遞給了李釗,卻又補了一句:“若事不可為,當保全我家血脈。“

那時李釗跪地許諾必帶援軍歸來,而今……

掌心滲出的血珠正順著掌紋蜿蜒,他的諾言當真還有機會實現么?

沖著宦官行了禮,李釗在雨幕中離開了昭陽殿。

他心中期待著雨水能盡快停息,他盼望著能盡快出得宮去,與武鳴、祖陽重新取得聯系。

別無選擇的他已經在湖中投下了第一顆石子,沒看到漣漪泛起,他此時已忍不住想多扔幾顆石頭進去。

大不了就賭一把!

不論如何,祖陽給他做了保證:最遲七天后,成與不成,一切都會有個結論。

他最好沒有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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