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祖陽走到地塊兒所在時,已是未時。祖家部曲見了門客諸人這才告辭離去。
祖陽隨身帶的水囊都已喝了個干凈。
他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腳力、耐力和速度。累得小腿酸痛,只能感嘆這身板還得再練練。
而且,這幾天連跑步帶徒步,鞋底竟是破了,這手工鞋底到底比不得后世工業品耐磨。
也幸虧此時的路上沒什么碎玻璃和鐵釘,腳掌只是起了水泡而已,沒被扎破。
可饒是如此,一樣讓婉兒不住心疼自責,只說回去再把新鞋的底子納厚些。
祖陽一番寬慰,好在是勸住了婉兒沒有落淚。
知道祖陽只喝白開水,婉兒自取了陶罐去洛水畔汲水,拾柴。
此時,旁邊的門客前來稟報,說上午的工作開展頗為順利,婉兒主持下的驗收、賞罰都恰到好處。
只喝粥對勞作者來說完全不濟事,所以今日開始祖陽便吩咐給流民加糧,但同樣要分出三六九等。
這事其實也不好干。
流民中曾有人出言質疑,婉兒舉著竹片反駁得聲厲色急,駭得那人啞口無言。
這倒是有些出乎祖陽預料,是沒想到婉兒還有這般能耐。
祖陽將上午工作的竹片簡報索要過來,自己又重新看了遍,比著已發放的糧草做了校對,確認無誤。
經詢問得知,搭建窩棚的材料也都已由婉兒安排去做了采買,再有半個時辰石三等人就該返回,一應支出小姑娘同樣算得準確。
至此,祖陽心頭石塊落地,他看著婉兒纖弱的背影微微吐了口氣。
將事情交給婉兒來辦有兩個考慮,其一,是權力不好假于他人之手。
相比于石三和門客們,婉兒到底是他更親近信任的人。
對流民的賞罰意味著威信的樹立,他不在時還是希望自己的親信來辦這事。
其二,則是對婉兒長遠的安排。
自打來到這個世界,婉兒是他最先看到也是最為親密的伙伴。相比于其他的叔叔、堂兄,這個小姑娘現在更像是他的親人。
對于婉兒,祖陽未來是想帶她一起北上的。
不過,革命不是請客吃飯。
如果婉兒只是個能給他提供情緒價值的嬌滴滴小姑娘,只是個能伺候人的無知小婢女,他就不該帶著她北行,否則將來也只會害了她,乃至害了自己。
所以,這些日子祖陽才會心血來潮似的讓婉兒鍛煉,教婉兒讀書。今日也才會臨機念動,讓婉兒操持這些事情,實則是做一次考較。
還好,婉兒交出來的答卷不錯。
祖陽一直覺得這姑娘對數字、錢財很敏感,心算也都不錯,這次還體現出了一定的管理才能。可能是得益于其早年經歷耳濡目染,據說其父親經商時多帶她在身旁。
今后,還可以把數學和會計的知識漸次教給她。
不多時,婉兒汲水歸來,自顧自忙碌著生火燒水。門客們則去指揮流民們收攏割下的草料,按祖陽交代的方法攤開擺放,以求盡快晾曬。
祖陽則看著流民們忙碌割草的背影陷入思索。
除草最多還有兩日就能完成,接下來勢必就要犁地翻土。留給他解決耕牛問題的窗口期不長。
雖說也可以讓流民們閑下來幾日養著,可一則會破壞“以工代賑”的氛圍默契,二則可能激發流民心中的不安。
若要購置耕牛,南市便沒有足夠的供貨,得去馬市采購,他沒有門路。
還有犁、耙、鋤頭等農具,也必須得提前采買。畢竟已和家里沖了農時,沒法再在家里白嫖了。
正是思索著,忽然有門客湊過來稟報,說是左鄰前來拜訪。
祖家的鄰居是陳、董、劉、張四家,都在洛水之南,與祖家協力守衛浮橋的,祖陽一時沒想到會是誰來北岸訪他。
一問才知道,不是家中的左鄰,而是這塊地相鄰的主家,據說乃是常山武氏的嫡子。
石三對北地士族多有了解,向祖陽介紹道:“太康年間,長沙王乂曾任常山王,常山張氏、武氏多有子弟跟隨,討趙王、誅齊王時這些士族多有盡力。
“不過,長沙王被張方所害,這些人也沒有誰前去送葬。武氏家主據說已病逝,其后人如何便不知詳細了。”
祖陽點了點頭,心中大概有了些計較。雖然是陌生人,可到底都是洛陽附近混的北地士族,祖陽當然沒有理由拒絕,趕忙吩咐門客邀見。
不多時,祖陽便見到了牽馬而來的武鳴和李釗,視線在兩匹馬上停留了許久。這個時節還能有馬匹騎乘的,家境必然殷實。
看樣子,這常山武氏在先前幾次亂戰中積累了不小家底。
三人見禮序齒,李釗已近而立最為年長,祖陽尚未及冠,乃是最小,直接就被自來熟的武鳴喚作了弟弟。
“賢弟好手段啊,這司隸流民最是刁頑兇狠,在南郊盤踞已久,好吃懶做朝廷束手無策。賢弟但能將豺狼訓作耕牛,確是干才。”
武鳴頗有些自來熟,一點不生分的拉起了祖陽胳膊。相較而言,李釗則有些拘謹,不怎么說話。
“子莊兄太過譽……”祖陽謙虛著打了個哈哈,猜測著兩人的目的,同時也在思考自己能從這兩人身上得到些什么。
他從不打算去做無效社交,凡是動作必有成本,所有的成本都該轉化成恰當的收益。
卻不想,還沒等他發問,武鳴便開始說起來意:“賢弟,我武氏雖比不得祖氏清貴,可在北地也算薄有家資,良田千頃,蔭客無數。”
祖陽忍住翻白眼的沖動。良田千頃?此時一品大員法定可占之田才五十頃,雖說實操必定要比法律夸張,可千頃田已不是一般的富裕。
他此時很想抬頭看看,天上有牛么?
武鳴還在絮叨:“只是為兄客居洛陽,這邊的田產佃農離散,荒蕪已久。噥,就在正北,恰與你家比鄰。”
“既聞賢弟有招徠流民、令其開墾之能為,兄冒昧相問,可否亦為我家田畝操心操持?諸般事宜錢帛,若有所需,但講無妨。”
祖陽張開嘴,愣了好一會兒。隨后,他的雙眼驟然亮了。
打著瞌睡就有人送枕頭,祖陽沒有拒絕的道理。
不要股份、不要管理權,只要祖陽承包工作和提供勞動力,這種優質投資人去哪兒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