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殘月磷火照墟城,鬼市森森魅影橫。
殘圖乍現金鱗動,琴音忽起玉壺冰。
刀卷濁浪驚魍魎,劍挑寒星破甲兵。
青鋒指處玄機隱,古剎鐘鳴待血盟!
上回書說到,柴延昭與李重卿為尋龍紋密匣線索及白馬寺地宮之秘,決意夜探洛陽南市“鬼市”。柴延昭救下的民女阿蘿贈“離人蓼”為信物,而地窖遭神秘黑衣人襲擊,接頭信物被奪,前路迷霧重重,殺機四伏!
書接前文。且說當夜,殘月如鉤,寒星寥落。凜冽的朔風卷過洛陽南市的斷壁殘垣,發出嗚咽般的怪響,如同萬千冤魂低泣。白日里死寂的廢墟,此刻竟詭異地“活”了過來。斷墻殘垣的陰影下,三三兩兩蒙面或佝僂的身影悄然出現,無聲地匯聚。他們或提防風燈籠,豆大的火苗在風中搖曳,映出鬼魅般的輪廓;或干脆隱在黑暗中,只聞壓低如蚊蚋的交談和金屬、布帛摩擦的窸窣聲。這便是洛陽城破后,在死亡陰影下頑強滋生的地下黑市——鬼市。此處不問來路,只談交易,珍寶、贓物、情報、甚至人命,皆可買賣,端的是龍蛇混雜,步步驚心。
柴延昭與李重卿早已改換行藏。柴延昭以灰布包頭,臉上涂抹鍋灰,身著破舊皮襖,背負的蟠龍刀以破麻布重重包裹,隱去鋒芒,扮作逃難的獵戶。李重卿則換了一身半舊的靛藍文士衫,外罩一件不起眼的灰鼠皮坎肩,肩頭傷口處緊束,臉色在昏暗光線下更顯蒼白,但那雙眸子卻亮得驚人。他將青冥劍藏于一個狹長的琴匣之中,負于身后,形似落魄的游學士子。
二人混入影影綽綽的人群,警惕地留意著四周。空氣中彌漫著劣質煙草、草藥、鐵銹、血腥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腐敗氣息。交易在沉默或極低的耳語中進行,銀錢過手,貨品交割,迅捷而隱秘。柴延昭目光如鷹,掃過一個個攤點:破碎的古董、生銹的兵器、來歷不明的珠寶、甚至是標著“人市”的木牌…卻始終未見與龍紋密匣相關的蛛絲馬跡。
李重卿則似漫不經心,步履略顯虛浮(寒毒未清之故),目光卻敏銳地掠過那些販賣古籍、殘卷、輿圖的角落。行至一處背靠半堵高墻的陰影下,一個須發皆白、瞎了一只眼的老者蜷縮在破草席上,身前只隨意攤著幾卷殘破不堪的羊皮和帛書。
李重卿目光掃過,腳步微不可察地一頓。他蹲下身,狀似隨意地翻弄那堆“破爛”,手指在一卷邊緣焦黑、顏色暗黃的古舊帛書上略作停留。帛書展開一角,露出模糊的山川脈絡與極其古拙的篆字標注,赫然有“兗”、“青”、“徐”等字樣!
“‘老丈’,此殘卷…作價幾何?”李重卿聲音沙啞低沉,帶著一絲文弱的疲憊。
獨眼老者眼皮都未抬,伸出枯瘦如柴的三根手指。
李重卿會意,從懷中摸出三枚品相尚可的“開元通寶”置于老者掌心。老者手指一蜷,將錢幣攥住,再無言語。
就在李重卿收起帛書殘卷,欲起身之際,異變陡生!
“呼啦啦!”七八條彪形大漢如同從地底冒出,瞬間封住了前后去路!為首一人,身高近九尺,膀大腰圓,面如黑鐵,絡腮胡須根根似戟,敞開的胸膛刺著一條猙獰的過江龍,正是洛陽一帶臭名昭著的“黃河幫”二當家,“翻江龍”蔣魁!他身后嘍啰,個個手持分水刺、漁叉、鏈子錘等水陸兩棲兵器,眼神兇悍。
“嘿嘿,柳七公子,好巧啊!”蔣魁聲如破鑼,銅鈴大眼貪婪地盯著李重卿手中的帛書殘卷,“這《禹貢九域圖》的殘片,可是我們黃河幫盯了半個月的‘魚’!識相的,乖乖交出來,再賠上你背后那匣子里的‘玩意兒’,爺們兒發發善心,留你一條小命去秦淮河喝花酒!”
原來李重卿在黑市化名“柳七”,卻不知何時已被這地頭蛇盯上!目標直指剛入手的殘圖和他背負的“琴匣”!
柴延昭心中一凜,手已悄然按上背后刀柄,身形微側,將行動不便的李重卿護在身后。
李重卿面上毫無懼色,反而露出一絲淡淡的、略帶譏誚的笑意:“蔣二當家此言差矣。鬼市規矩,銀貨兩訖。此圖既入我手,便是柳某之物。黃河幫偌大名頭,莫非要做這強取豪奪、壞了規矩的勾當?”
“規矩?”蔣魁狂笑,聲震瓦礫,“在這洛陽廢城里,老子就是規矩!兄弟們,給我上!死活不論!”
話音未落,數名黃河幫悍匪已如餓虎撲食,分水刺直捅李重卿下盤,鏈子錘帶著惡風砸向柴延昭頭顱!更有兩人繞后,漁叉如毒蛇吐信,直刺李重卿背心要害!
柴延昭眼中寒芒爆射!一聲炸雷般的怒喝:“找死!”背后蟠龍刀應聲出鞘!烏黑的刀身在昏暗的鬼市燈火下劃出一道凄冷的弧光!
“破軍七式·驚濤式!”
刀勢如怒濤拍岸,剛猛無儔!不閃不避,硬撼砸來的鏈子錘!
“鐺——!”
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火星四濺!那持錘悍匪只覺一股山岳般的大力涌來,虎口瞬間崩裂,鏈子錘脫手飛出,砸塌了半堵土墻!柴延昭刀勢未盡,順勢橫掃,刀風凜冽如朔風割面,迫得正面數敵連連后退!
與此同時,李重卿動了!他身形看似虛弱踉蹌,卻在漁叉及體的剎那,如同風中弱柳般輕輕一擺!正是江南絕頂身法“流云步”!險之又險地避開致命叉尖!背負的琴匣倏然滑落,被他左手穩穩接住,橫于身前!
“錚——!”
一聲清越如鳳鳴的琴音毫無征兆地自琴匣中迸發!并非琴弦撥動,而是李重卿右手五指灌注內力,閃電般在琴匣表面連點數下!奇特的震動頻率透過木質傳遞,竟發出攝人心魄的銳響!
圍攻他的幾名黃河幫悍匪只覺耳膜刺痛,氣血一陣翻涌,攻勢不由得一滯!
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滯之間!
“嗆啷——!”
龍吟乍起,青芒出匣!李重卿右手已握住琴匣中彈出的青冥劍柄!劍光如秋水乍破,又似冷月凝霜!快!準!狠!
“流云十三訣·寒星點!”
一點青芒,瞬間分化數點,精準無比地點向數名敵人持械的手腕“神門穴”!
“啊!”“呃啊!”
慘叫聲中,分水刺、漁叉紛紛脫手!手腕處血洞迸現,筋斷骨折!
“點子扎手!并肩子上!”蔣魁又驚又怒,沒想到這看似文弱的“柳七”竟有如此身手!他狂吼一聲,親自出手!一雙蒲扇般的鐵掌,裹挾著腥風與刺耳的骨節爆響,勢大力沉,直拍李重卿面門與胸口!掌風呼嘯,顯是浸淫多年的外家硬功“開碑手”!
李重卿肩傷牽動,內力運轉微澀,不敢硬接。青冥劍光一斂,身隨劍走,再展流云步,如鬼魅般飄忽后退,劍尖顫動,化作一片綿密劍網護住周身,正是“云幕千重”!蔣魁掌力雖猛,一時竟攻之不破!
另一邊,柴延昭已如虎入狼群!蟠龍刀大開大闔,剛猛凌厲!“碎甲式”劈斷分水刺,“蕩寇式”掃飛持叉敵,“斷流式”直取一名頭目咽喉!刀光過處,血雨紛飛,慘嚎連連!黃河幫眾雖悍勇,卻難擋這沙場百戰淬煉出的慘烈殺伐之氣!頃刻間已有數人斃命刀下!
激斗正酣,刀光劍影縱橫交錯!混亂中,柴延昭一記凌厲的“挑山式”將一名悍匪連人帶叉挑飛!那悍匪慘叫著撞向李重卿與蔣魁的戰團!
李重卿正以精妙劍招化解蔣魁重掌,忽見人影撞來,劍勢本能地一引一撥,施展“引風訣”,欲將那飛來之人撥開。然而,那飛人手中脫落的漁叉,卻好巧不巧,帶著余勢,“嗤啦”一聲劃破了李重卿懷中那剛購得的《禹貢九域圖》殘卷!
帛卷撕裂!
就在裂口處,幾縷細微的金色絲線在昏暗光線下驟然一閃!并非織入的圖案,倒像是夾層中透出的光澤!
柴、李二人皆是眼力超群之人,瞬間捕捉到這異常!
李重卿心中一動,劍招稍緩。蔣魁覷得空隙,獰笑一聲,開碑手全力拍出,直印李七受傷的左肩!這一掌若拍實,肩骨立碎!
“李兄小心!”柴延昭救援不及,目眥欲裂!
千鈞一發!
李重卿眼中厲色一閃,竟不閃不避!右手青冥劍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反撩,直刺蔣魁掌心“勞宮穴”!竟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蔣魁萬沒料到對方如此悍勇,他可不想廢掉一只手掌,驚駭之下強行收掌,身形暴退!
趁此間隙,李重卿強忍肩頭劇痛和寒毒翻涌,左手迅速將撕裂的殘卷就著附近一盞飄搖的防風燈展開!只見那裂口夾層之中,赫然以極細的金線繡著一個清晰的圖案——一柄形制古樸、劍尖斜指向上的長劍!劍身線條流暢,劍格處隱約有云紋,竟與李重卿背負的青冥劍形制有七八分相似!在金線劍尖所指的方位,對應著殘卷上山川脈絡的一個點,雖無文字標注,但熟悉洛陽地理者一眼可辨——正是城東白馬寺所在!
“青鋒指…白馬!”柴延昭與李重卿心中同時閃過龍袍殘片上的秘語!這夾層金線劍圖,便是“青鋒指”的明證!白馬寺地宮之謎,確鑿無疑!
“圖中有寶!搶過來!”蔣魁也看到了那金線劍圖,眼中貪婪之火熊熊燃燒,不顧一切地再次撲上!
然而,就在此刻!
“嗚——嗚——!”凄厲的胡茄聲劃破夜空,由遠及近!緊接著是沉重的馬蹄聲和皮靴踏地的整齊轟鳴!遠處廢墟間,火把如龍,迅速向鬼市方向包抄而來!
“是契丹巡騎!快走!”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整個鬼市瞬間大亂!人影四散奔逃,如同炸窩的螞蟻!
蔣魁臉色劇變!契丹人他更惹不起!他怨毒地瞪了柴、李二人一眼,尤其是李重卿手中的殘卷,低吼一聲:“柳七!柴小子!老子記住你們了!走!”帶著殘余幫眾,迅速沒入混亂的人流與廢墟陰影中。
柴延昭與李重卿對視一眼,心照不宣。此地已成是非漩渦中心!兩人毫不遲疑,柴延昭揮刀斷后,蕩開零星射來的冷箭,李重卿強提真氣,將殘卷塞入懷中,收起青冥劍,二人施展輕功,借著混亂與夜色掩護,如兩道輕煙,急速脫離鬼市,朝著白馬寺方向潛行而去。
身后,契丹騎兵的呼喝與胡茄聲,還有黃河幫潰眾的咒罵,漸漸被呼嘯的寒風吹散。唯有懷中那半幅暗藏“青鋒”劍圖的《禹貢九域圖》,散發著灼人的熱度。
詩結:
鬼影憧憧寶圖現,金鱗隱線劍痕清。
刀驚濁浪群丑遁,琴懾幽魂孤掌鳴。
胡茄驟起墟市亂,青鋒遙指古剎行。
殘卷秘語終有解,白馬鐘沉待血腥!
欲知柴延昭與李重卿夜探白馬古剎,能否尋得那神秘地宮入口?住持了空大師是否知曉“青劍”秘辛?契丹惕隱司第一高手蕭鐵骨與其麾下“狼牙衛”是否已張網以待?“青鋒指華岳”的終極謎題又將指向何方?且看下回:《白馬疑·古剎地宮藏殺機》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