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蠱蟲不行，那便多種幾只蠱蟲……”

“你知道最后葉自淳動手殺你的時候他體內有多少蠱蟲嗎？”

秦枝年背對著楚曉靈，長睫垂落在眼底布下一片陰翳。

“十只蠱蟲”

“…常人體內…超過兩個便必死無疑，他卻一直能活到今日，你好不好奇到底是為什么？”

秦枝年抬手撐著下巴看戲，耳邊全是楚曉靈癲狂的聲音。

十只、十只。

面具下的嘴角輕輕扯動，秦枝年若有所覺回過頭，看向人群中走出的怪物。

楚曉靈雙手白骨暴露在空氣中，目光森然空洞，眼眶中流出黑色液體掛在臉上。

秦枝年看著楚曉靈這幅模樣，喉嚨中忽然溢出一聲輕嘆。看來鬼魂的威力還是比不過蠱蟲，楚曉靈竟然沒在上百只鬼魂的撕扯中徹底被吞噬消亡。

她收回視線沖著空氣問：“能控制的住嗎？”

黑暗中大福回答得沒有半點猶豫：“能。”

在同樣沒有修煉的情況下，單從身體素質來看，魔族是強于人族的。而修煉后，魔族生性好戰嗜血，在戰斗中也是強于同階修為的人族。

魔族此次來勢洶洶，有備而來，流光宗招架不住，內部還出了個叛徒。

秦枝年眨巴了下眼，眼睜睜看著宗門大殿門口數個魔族將葉自淳圍困住。

這場景還真是有些熟悉。

只是流光宗早已不復當初。

“…常人體內…超過兩個便必死無疑，他卻一直能活到今日……”

楚曉靈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秦枝年眉心微蹙，身形瞬間消失在原地。

再出現時已經到了葉自淳身邊，秦枝年抬腳踹開葉自淳。而修為至煉虛初期的葉自淳竟然就這么被她踹開了。

大福和小七擋在秦枝年身前將魔族攔下。

秦枝年低頭看向葉自淳，聲音中嘲諷難掩：“葉宗主，你修為至煉虛初期，何故如此虛弱？”

見忽然出現的人不過是金丹大圓滿的修為，被鬼魂震懾的魔族立刻回過神來，提劍攻向二人。

一個金丹圓滿而已，解決她不過是順手的事，當務之急是先把葉自淳殺了。魔族目標明確，魔劍直指剛剛站起身的葉自淳。

秦枝年眉尾輕揚，偏頭看向隱在黑暗中的身影。

在魔劍貫穿葉自淳胸口前一秒，渾身冒著鬼氣的楚曉靈徒手擋下那把魔劍，白骨與劍身撞在一起，發出刺耳的聲音，聽的葉自淳直皺眉。

不僅是回頭的葉自淳，就連出手的魔族都下意識愣住，待反應過來這人是誰時，魔族徹底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哈哈。”

“靈、靈兒…？”葉自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這個人……怎么可能是他的徒兒。

可她就是。一瞬間，葉自淳感覺自己心中好似有什么桎梏正在逐漸消散。

秦枝年認真地觀察著葉自淳的表情，他不是一直說她是妖邪么，是禍害，是敗類，是流光宗的恥辱么。

現在好了，楚曉靈也變成這幅模樣了。

葉自淳你又會如何？

秦枝年仔仔細細地看著葉自淳的表情，眼中閃爍的那點像是惡趣味的光亮卻像逐漸沉入深淵。

沒有嫌棄，沒有厭惡，葉自淳竟然只是真的擔憂關心她。

秦枝年嘴角的弧度再也維持不住，心臟有一瞬間像是徹底變成了一塊又冷又硬的石頭，麻木的沒有任何知覺。

從她記事開始，葉自淳就一直在她身邊照顧她、教導她，在她徹底被逐出流光宗前，葉自淳對她而言不僅是師父，他的存在對她而言，更像是一位沒有血緣關系的父親。

至少她把他當成父親一樣的存在敬重著。

可如今看來，她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這么多年，秦枝年心中是疑惑的，她始終不明白一個人為什么會有這么大的變化，她也一直想知道，如果是楚曉靈變成她那般模樣甚至比她…更讓人厭惡時，葉自淳會如何對待她。

秦枝年承認，她就是故意想看葉自淳也厭惡憎恨楚曉靈。可他好像不會給她那樣的機會。

楚曉靈神識已滅，如今留下的不過是殘缺軀殼。蠱蟲的影響，想來也不大——

忽然一陣罡風卷起，凌厲的風刃在秦枝年面具上留下劃痕，暴露在外的皮膚上裂開細細的血痕。

大福和小七若有所感，立刻回退至秦枝年身前，警惕看向葉自淳。大福垂在身側的鬼爪微彎，準備隨時控制楚曉靈動手。

可葉自淳只是看了一眼秦枝年，反手轟向了身旁的魔族，周身氣勢顯然不是方才可相比擬的……

秦枝年眸光微閃，心中瞬間有了猜測。

是因為蠱蟲嗎。

現在的葉自淳才真正能發揮出煉虛期的全部實力。

“什么情況，不是說他修為受損，中了蠱毒的嗎？”

“誰知道，上頭就是這么說的啊！”

“靠，中計了，快撤！”

恢復實力的葉自淳不再受制于魔族，很快便占據了上風，宗門大殿前的混亂也逐漸平息。

最后竟然只剩親枝年一個外宗之人依舊站立著。

透過面具秦枝年看見葉自淳有些頹廢的背影，楚曉靈身上露出的白骨越來越多，失去生命源泉的蠱蟲從骨架中掉落，被鬼氣翻卷著吞噬。

葉自淳站在原地看了楚曉靈幾秒，然后轉身視線在人群中掃過，最終落在一名流光宗長老身上。

他先是吩咐手邊的弟子：“抓緊救治受傷的弟子，清掃戰場，加強宗門防御。”

然后又對那名流光宗長老開口：“三長老你隨我來。”

秦枝年忽然有點恍惚，他一定是認出她了，卻并未對她動手。

蓄勢待發的玄月刃始終守在秦枝年身后。

最后，葉自淳的視線越過兩個鬼氣沖天的鬼魂停在對面那個帶著銀色面具的女子身上：“……你也來。”

秦枝年瞳孔微怔，咬住嘴唇壓下心底翻涌而上的委屈與憤怒下意識就要開口反駁：“我為何要——”

葉自淳卻像是早就料到她會說什么：“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他對她不再惡語相向，看向她的目光也不再包裹著厭惡與憎恨。

秦枝年胸口呼吸一滯，旋即緩緩搖頭：“我不需要……”

話未說完，眼前景象就已經變換成一片虛無。

葉自淳抬手布下結界：“罷了，你不想跟我走那便在這說吧。”

秦枝年穩住心神，觀察著這個結界。

只是個普通的結界，可以隨時破開離開。

葉自淳看向身邊流光宗的三長老：“我已身受重傷，無力回天，待我走后，流光宗便交由你管理了。”

“當初我與靈兒的娘親相識，我喜歡上了她。她有個女兒，她說她一生沒有修為保護不了靈兒只能帶著她四處顛沛流離。她沒有修為，又生了重病，很快便去世了。我便和當初答應她的一樣，把靈兒帶回了流光宗。”

葉自淳自顧自笑了一聲，原地盤腿坐下，沒有半點一宗之主的模樣：“只是我沒想到，她們母女是巫族血脈，還在我體內種了蠱蟲……”

“我知道無論說什么都已經遲了，是為…”

“是我對不起你，沒能保護好你。”

“事到如今，說什么原諒不原諒的已經沒有意義了，”葉自淳抬頭看向一直立在一旁的楚曉靈，“我只希望你以后不會再遇見我這樣的人……”

結界里，從始至終只有葉自淳一個人在說話。

“三長老，只要你出去后將事實公布于眾，洗清我們流光宗對秦枝年當初造成的傷害，這掌門印記自然便會出現在你身上。”

“……”三長老一頭霧水，葉自淳的話在他腦海里轉了個圈，好像聽懂了什么，卻又不敢相信，余光掃過站在對面的銀面女子，心下一怔。

葉自淳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視線卻自始至終沒敢直視那張面具后的眼睛。

秦枝年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攥緊，面具下的瞳孔里射出寒光：“你自顧自的在說什么……”莫名其妙地開始交代后事。

那她呢，她恨了這么久，又算什么。

沒說出口的話都被巨大的靈力波動吞沒，秦枝年死死盯著強光中那道身影被巨大的爆炸撕扯，四分五裂，灰飛煙滅。

最后只有一聲似有若無的道歉在耳邊轉瞬即逝：

“年丫頭，是我對不起你……”

*

流光宗山下，秦枝年坐在一塊石頭上，低著頭不知在看什么。

烏夷洵滿頭大汗地趕來，一落地便小跑到秦枝年跟前恭敬問道：“山主有何吩咐？”

烏夷洵一路提心吊膽，他毫不懷疑，但凡路上他表現出一丁點的懈怠，那些鬼魂就會把他給啃得骨頭渣也不剩，所以山主肯定是有很要緊的事情找他。

聽見聲音，秦枝先猶豫片刻還是抬頭看向烏夷洵問：“一個人體內被種了十只蠱蟲…還有救嗎？”

“啊？什、什……十只？！”烏夷洵愣住，聲音都有些破音大腦飛速運轉。下一秒剛要開口說話就被身前的人抬手打斷，“算了。”

“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