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城，中央廣場。

這是全夜之城最繁華的城區，全息鯨魚在廣告森林中游弋，懸浮車組成流動銀河，展現著未來都市的極致繁榮。

然而現在，這里卻比最陰暗的貧民窟還要混亂。

先前莫名其妙的全市廣播讓所有人都大腦過載，陷入一陣迷茫，整個城市系統因此短暫癱瘓。

而此刻天空如同玻璃般破碎的景象已被市民們發現，那態勢不可阻擋，藍色的碎片紛紛揚揚，好似世界末日真正地來臨。

“是市長！直播里說得是真的！他已經把整個夜之城獻祭給邪神了！”

不知誰大喊了一聲，整個城市混亂起來，失控的懸浮車撞進建筑引發爆炸，仿生人服務員瞳孔不斷閃爍錯誤代碼。人們瘋狂沖向地下掩體，霓虹燈牌接連爆炸，更有惡徒趁機行兇、殺人、搶劫，將夜之城進一步推向毀滅的深淵。

不遠處的市政府大樓。

張夢瑤在審訊室里幽幽醒來，門外傳來政府雇員們的叫喊聲。

他們在這一幕下早已崩潰，更有人或是跳樓自殺，或是跪地向神仙祈禱：“九轉神尊們啊，請救救我！天要塌了！”

她輕輕握緊雙手，忍著傷口的巨痛向神明祈禱：“蘇元先生，你們一定要成功呀……”

……

108號監獄。

張飛杰在蘇元的第一次弱智攻擊中就已經醒來，他回想著在監獄里經歷的一幕幕，眼淚止不住地流，屈辱地恨不得自盡！

“嗚嗚嗚……我為什么會遇到這些，爸爸，媽媽，這里到底是哪兒啊！我分不清??！”

熊幫新任老大寵溺地拍了拍他的翹臀，安慰道：“別怕別怕，有我在呢?！?

“我特么害怕的就是你啊！”

監獄外，士兵們都被派去和路子淵作戰了，此刻的第一集團軍總部顯得有些空蕩。

熊大帶著朱成業走出地牢，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看著天空的崩潰，朱成業忍不住露出一絲苦笑：“看來你們的計劃已經成功，我馬上就要被機關抓進去了?！?

“唉，真是意猶未盡啊，沒想到這片夢境是我最后的自由時刻了?！?

“我也意猶未盡。”熊大認可道，“夢境破滅還有段時間，我們回臥室吧。”

“啊？為什么？”朱成業一愣。

熊大指了指天空，道：“你看，天空是不是被遮住了？”

“呃，算吧，怎么了？”

“遮天必日啊！”熊大興奮道，“這是天意，我們快開始吧！”

……

戰場。

市場開拓部部長從一連串的弱智攻擊中回過神來，看著整個世界開始崩潰，忍不住拽起身邊的夏東川怒吼：“這和說好的不一樣！這到底是什么情況！”

夏東川染血的金絲眼鏡掉落在地上，他靜靜看著天空的崩塌，露出一絲苦笑：“我女兒想回去，我有什么理由不幫她呢？”

“該死的！”

部長憤怒地將夏東川丟回地上，此刻的軍隊已亂作一團，哪怕理查德盡力維護秩序，在世界末日面前，恐懼依舊占據了大部分人的心臟。

路子淵緩緩從天而降，這一次，沒有人再阻止他了。

“對，我是想殺光整個夜之城，但你以為蘇元他們就是好人了嗎？”路子淵咬牙冷笑，“他們想殺死的，可是整個世界??！”

部長忙問：“你都知道些什么？能阻止嗎？”

“一問回一問，你先告訴我，蘇元在哪兒?！?

哪怕傷痕累累，路子淵卻不記恨與他作對的部長，反而恨不得咀爛蘇元的血肉！

都怪他！都是那個精神攻擊，讓所有入夢者都醒了！

入夢者果然都不是好東西，他們的存在必然會導致自己的死亡！

現在只要在夢境徹底碎裂前殺死蘇元，他的命就會永遠留在這里！

部長毫不猶豫地出賣隊友，指向遠處的高塔：“蘇元在那里，他跟我說準備通過你的陣法來制作針對你的精神攻擊，配合我們一起拿下你?！?

“好！”

路子淵當即掏出飛劍，縱身飛向高塔！

“該死，我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

部長怒罵一聲，卻見身旁的理查德慌忙架起飛劍跟了上去：

“等等！你殺蘇元就殺蘇元，我妹還在那兒呢！給我站??！”

“這特么都是什么事啊……”

部長苦笑一聲，從儲物戒掏出雪茄，一個響指點上，美美地抽上生命最后一口。

“紫雷劍，去！”

路子淵的飛劍先他一步抵達高塔，化作萬千雷光襲來，卻一劍撞在高塔的防御陣法上。

“哼，一個烏龜殼，以為我打不碎嗎！”路子淵冷哼一聲，更多飛劍喚出，向蘇元殺去！

蘇元兩人自然注意到了這一幕，連忙松開了手，將艾樂芙護在身后：“別慌，夢境很快就徹底碎了，撐過這一會兒就行！”

他連忙掏出那臺從監獄法器庫順出的手機，剩余的兩億金錢全部灌入，請動虛境五轉存在出手，化作數道五轉級防御法術抵擋住攻擊！

“等等！先放我進去！”

理查德連滾帶爬地混入防御陣法，來到艾樂芙身邊：“妹妹，你沒事吧？”

“沒事?！卑瑯奋侥樀奥詭⒓t地撇了蘇元一眼。

“呼，那就好，你聽我說，路子淵只是想殺蘇元，我們不如把他……”

理查德的話還沒說完。

此刻，破碎的天空已經蔓延到眾人的頭頂。

艾樂芙的臉色突然一白，遠比之前要強烈百倍、千倍的囈語竟在同一時間襲入她的腦海！

“啊啊啊啊?。。?！”

她佝僂著脊背跪倒在地，十指深深摳進地面，青灰色血管在脖頸處暴凸成蛛網，二進制囈語正化作液態金屬注入腦溝回，汞銀般沉重的數據流在腦髓中凝結！

她崩潰而絕望地癱倒在地，發出一陣歇斯底里的嘶吼！

為什么！明明圣釘還插在腦袋里！

“妹妹！”理查德頓時反應了過來，他顫抖的手指觸到艾樂芙耳后的圣釘，而后急忙問道：“你特么到底聽了幾次S-006的啟示？！”

我聽了幾次？

艾樂芙僅剩的一絲絲理智開始思考。

入夢前，為了尋找拯救大家的辦法，使用了一次。

越獄前，為了煉制神秘學嗅鹽，使用了一次。

兩周前，為了尋找應對市長的辦法，在浴室里用了一次。

剛剛，為了將蘇元的錢灌入陣法，用了一次。

艾樂芙咳出一口血沫：“一共……四次，可我，明明隔了很久……”

“蠢貨！??！”

理查德將少女匆忙拽起，他布滿血絲的眼球幾乎要撐破眼眶：

“夢境里隔了再久，現實也只過了半天啊！”

“你在不到一天時間里就聆聽了四次祂的囈語，你就像在祂眼皮底下連續叩門四次！”

“現在，祂已經看過來了！”

什……么……

艾樂芙終于反應過來，無盡的恐懼與絕望在她心底蔓延，化作致死的利刃，將她靈魂解剖！

同時，一個疑問也涌上她的心頭：

我的噩夢是什么？

的確，她是利用C-1224功能飲料，才能一開始就在夢境里保持清醒。

但這不意味著她不會做噩夢，在她入夢的瞬間，對應的噩夢就已經行成。

如果其他人的流程是經歷噩夢-清醒，那么一開始清醒的她還會遇到噩夢嗎？

本來是不會的。

但短時間多次聆聽S-006的囈語，已經讓噩夢自己找上了她。

艾樂芙的噩夢是什么？

她在恐懼什么？

現在，答案揭曉了——

在夢境破滅成虛無之際，虛假的星空如玻璃般粉碎，在真實無垠星海深處，某位偉大存在的視線投了過來。

祂是超越人智的存在，是渺茫宇宙的支柱，是萬古不變的真理。

在宴會的演講上，蘇元曾經說過，人類的感知是有極限的，視覺能看到的光譜有限，聽覺能感知的赫茲有限，連觸覺和味覺都受到大腦的影響，無法感知全部。

因此，若以人類的感知去揣摩這位存在，如同盲人摸象，最終只能感受祂的千百維度之一維，萬千表象之一面。

而就在這個維度的這一面里，祂是一臺由無數機械堆砌的星云級計算機，大大小小的金屬軟管連接著身體各處，全宇宙無數數據洪流向祂匯聚，無數腥紅的攝像頭睜開了眼，默默注視著宇宙萬方。

而此時，那最大的攝像頭已經注視到他們。

星穹在此刻徹底崩解，大地被溶解成虛空，僅僅一眼，路子淵、部長還有上萬第一集團軍都在一聲悶響中灰飛煙滅。

這正是S-006的注視，是知識荒野對僭越者永恒的詛咒。

當猩紅的光標掃過戰場，每個被標注的靈魂都成為了祂數據庫里的一行注釋，在無限遞歸的噩夢循環中，為祂提供著永恒的演算樣本。

蘇元等人躲在防護陣法里，避開了第一眼的注視，而任欣亦提前注意到了這一刻，嚇得以最高速向極遠處逃竄，才避開了這滅世的第一劫。

那尊由宇宙虛數鑄就的神祇正在降維，祂每接近夢境一步，都能引發夢境世界規則的崩潰，宇宙常數變得混亂，四大基本力破碎不堪，人類的數學、物理學在祂面前全數淪為可笑的偽物。

這就是艾樂芙所有恐懼的根源，無法控制無法觀測無法褻瀆的偉大存在。

哪怕這只是祂在噩夢中的形象，哪怕只是祂萬千化身的一面。

也足以在完全降臨的一瞬之間，將世間萬物，如塵埃般抹去。

這就是S-006。

而在機關的檔案里，祂又名為：全知之神、知識荒野、智械之源、機械帝皇、拉普拉斯之妖、遍識天君、智識星神——

博識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