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夜晚。

天空還未下雪。

北千住站如同往常一樣閃動著不安分的氛圍。

遠處柏青哥在歡呼，偶爾夜場的小姐在喧鬧。

星野瞳就是在這種氛圍里走進了小源便利店。

“歡迎。”

是熟客，八云見月微笑著打了個招呼。

“真冷啊。”

拄著拐杖的目盲女生沖著收銀臺這邊抖了抖身子。

寒意好像順著橘黃色的燈火抖落，八云見月猶豫了下，給對方倒了杯熱飲。

是自己常喝的熱可可，八云熟稔的問。

“要點什么？”

對方自己一個人住在半藏門，偶爾回來購買一點生活用品。

女孩順著聲線的痕跡行走，嗅了嗅鼻子。

“兩份話梅子飯團，一份豬排飯。”

都是一些很常見的東西，便利店九點半過后，便當也很便宜。

“稍等一下。”

拿起購物袋，去旁邊的食品區給對方拿東西。

“最近的新聞聽了么？日本的房價好像又下跌了。”

星野瞳在那邊拿著熱可可飲用，八云跟對方扯一些家長里短。

沒記錯的話對方跟他一樣都是北海道人，一年前來東京，最想在這買一棟房子。

“是啊。”

女孩笑著將臉沖著食品區這邊。

“雖然有些不好，但是經濟危機好像讓我們買房子變得便宜。”

在前兩年。

日本的房地產商人自稱能夠買下整個美國。

隨著經濟下行，房價好像也變得便宜。

雖然東京的房價依舊可望而不可即，但是也讓收入不高的她們看到希望。

“星野小姐好像很高興？”

八云將對方比較愛吃的食品拿回來。

對方平常比較溫靜，有種類似少女的柔弱感。

但是今天小臉紅撲撲的，一看就是發生了什么喜事。

“你猜。”

對方沖八云昂了昂下巴，這個表情平常也少見。

對方閉著眼，睫毛微微抖動。

“難道存款湊齊了？”

八云滿臉驚訝，雖然對方看不見。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穿著淡黃色針織衫的女孩蹙眉，她的衣著簡單，但是小臉卻是意外的明艷。

像是白色的海棠上涂抹了一點笑靨的紅。

八云覺得大概可以這么形容她。

“紅葉地產的人今天把你那套公寓的出售信息摘下來了。”

八云見月微笑，一些房地產商人偶爾會把出售信息掛在便利店門口。

“恭喜。”

八云見月想了想補充，然后給對方又續了一杯熱可可。

“還要多虧了你。”

女孩拿著手杖在收銀臺前面嘆氣，她是有正經職業的出版社編輯。

住在這里也是因為租金比較便宜。

努力工作加上一點小小的外力。

她也算是在東京落地了。

“感謝我？”八云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那套房子的價格是32萬每平，是你告訴我最低可以30萬的。”

半藏門的公寓房屬于二手樓房交易，八云剛好有一點內部信息。

“下次給我帶一點生葡萄酒吧，我很久沒有喝那個了。”

八云見月微笑，總計便宜了60萬的公寓，讓女孩咬咬牙買下了那棟房子。

雖然背上欠款，雖然往后生活會更加艱巨。

但是對方現在是在笑的。

八云見月又看了眼笑靨如花的編輯小姐。

“我妹妹還考上了早稻田大學，她最近也要來。”

星野瞳嘆息，臉上卻是止不住的喜悅。

“早稻田大學啊。”

八云見月驚嘆，私立雙雄含金量還是很高的。

“對啊，多謝你推薦的那些書。”

八云大學學的是社會人文，她妹妹目標也是這個。

“謝我這么多，一瓶生葡萄酒好像不夠啊。”

八云把手上的玻璃杯擦的咯吱咯吱響，星野瞳抿了抿嘴，從身后掏出一個娃娃。

“這是？”

一個簡單的晴天娃娃，八云把手上的水擦干，然后接過。

“給福利院的小朋友做的，剛好多出一個。”

娃娃很簡單，上面的笑臉也略顯童稚跟可愛。

八云把東西掛在身后百葉窗上。

“承惠，2500円。”

謝禮是要的，錢也是要收。

八云店長一板一眼。

“這點錢對我來說已經是不會心疼的程度。”

星野瞳微笑，然后從隨身包里拿出一張大面額的紙円。

面額非常大，八云一天也收不到幾次。

———

“你是說星野瞳拿著這張錢來店里買過東西？”

時間往后跳了一天。

便利店里，來訪的客人換了一個。

收銀臺上依舊放了一杯熱可可。

用偵探作為代名詞的女生扶了扶帽檐。

她的手上是公寓樓里面那張假鈔，漂亮的臉蛋上滿是不可思議。

星野瞳最近要購買房產，而且已經在辦理手續的階段。

加上對方在最近在接觸了吉野社的人。

“你是說吉野社給她的錢是假的？”

琉璃川捏起那張紙鈔，薄薄的一張改變了一個人的人生。

“吉野社平常給出去的利率是16%，昨天她說他們好心的給到12%。”

八云比對方更快弄清楚并不是有什么偵探頭腦，而是信息差。

他比對方接觸星野瞳更多。

他親眼看到一個被房款以及高額利率壓倒的目盲女生。

對方就像被風雨壓落的海棠花一樣。

八云再次看了眼半藏門，那里白白的雪花此時像是散落的花朵。

“有點怪怪的。”

偵探小姐捏了捏下巴，總覺得哪里不是很通順。

“我可以自己呆一會么？”

八云見月坐在收銀臺后面，這對他來說有點少見。

“你在難過？”

琉璃川輝夜詫異。

“沒有。”八云挑眉。

“說謊了，我很肯定。”女孩猶豫了一下起身。

然后扶了扶帽檐，像是下午出現時候一樣消失不見。

白白的風雪將屋外的燈光都淹沒。

八云見月忽然起身，然后開始收拾貨架。

店里只剩他一個人了，他好像變得格外忙碌。

有點潔癖的他將店里每個角落都清掃干凈。

讓自己變得忙碌，然后坐下來的時候還是不由自主的看到那張皺巴巴的紙鈔。

他記得當時告訴對方這張紙幣是假的的時候。

星野瞳臉上是一種他當時沒看懂的漆黑絕望。

像是從漆黑深淵里綻放出來的漂亮花朵。

然后陷入深深的凋零。

“是我殺了你。”

八云見月再次想起今天下午獵鹿帽女孩走進便利店的那句話。

他覺得對方說的沒錯。

沒有他給對方介紹優惠，對方就不會買下樓房。

沒有他戳穿錢是假的，對方可能就不會那么快從天臺上墜落。

世界上人來人往，萬物川流不息。

他確實在某種程度上殺死了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