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人死了。”

男人的話輕飄飄的，跟他手指上抖落的煙灰一樣輕盈。

那些草木灰沒有重量，安安靜靜的落到面前的地面上。

“我們到哪再去找一個符合條件的。”

聽起來像是在商量事情，八云見月捏著鼻子往后退了點。

他有潔癖，太過烏煙瘴氣的環境也不喜歡。

“還能怎么辦？”

外面有人說話，他們大多穿著類似的衣服。

防塵服，加筒靴。

可以防止靜電破壞機器上的電路板。

凹版印刷機是很精密的儀器，德國精工制造，日本的國立印刷局甚至都沒有自主制造的能力。

‘這幫人到底從哪搞來這么個寶貝的。’

躲在冰冷的工作臺底下，八云有點疑惑。

按理說這種專業制造設備連流通都很困難，對方居然大張旗鼓的擺在廢棄工廠里。

“再找一個唄。”

外面散漫的，研究著跟星野瞳有關的事情。

他們找上對方好像是一場特定的陰謀。

但是現在對方死了。

一切成空。

“只是雕刻而已。”

外面的人張口。

接著有些猶豫。

“應該...很好找...”

話還沒說完，頭頂響起嘭的一聲。

有人的腦袋被按壓在臺面上。

緊接著。

是鉆頭響起的聲音。

那是雕刻鋁板用的小型鉆頭，在【畫家】的模塊里，八云聽過很多次這種聲音。

空氣中響起男人粗糲的吼叫。

“你！”

“現在！”

“就去！”

“給我找一個出來看看！”

那個第一個來這里工作臺的人應該是頭頭。

八云看到又一個瘦弱的人被踢到了地面上。

這個小型的工廠好像游離在法律與道德的邊緣。

穿著筒靴，愛抽煙的男人。

就是這里的皇帝。

空氣中搓動著暴躁的，有些灼熱的空氣。

過了三五秒。

“算了。”

男人擺擺手示意所有人出去。

“明天上午八點，準時下板，這里也不太安全了。”

喧囂安靜了，不管是血腥味還是刺鼻的煙味都在此刻遠去。

八云在工作臺底下等了一會后跑向女孩藏身的傳送帶后面。

“你要死啊你！”

琉璃川輝夜有些氣惱的錘了對方一拳。

她剛剛一個沒注意，對方就溜沒影了。

“要不是我提醒你，你就真死了你知道么？”

平心而論。

即使是琉璃川小姐都沒見過如同剛剛那些人一樣匪氣沖天的社團成員。

他們像黑道又不像黑道。

“你去干嘛？”

琉璃川小姐肯定，如果對方說不出個一二三來，就把這個膽大妄為的便利店長揍成豬頭。

從工作臺那邊出來，八云見月就握著胸口沒說話。

他喘著粗氣，看了女孩一眼。

“先走。”

事實證明，八云店長還不是完全體超獸。

當著人家眼皮底下干壞事還是會心臟直跳。

兩人沿著進來的路線溜出工廠。

一直跑一直跑。

直到看到有人的街道才慢慢停下。

“你揣著什么？”

琉璃川捂著小腹直喘粗氣，事實證明實際作戰跟學校里的課程還是有區別的。

槍聲，哀嚎聲，雪花打在臉上的感覺。

琉璃川小姐現在還覺得指尖是木的。

‘下次不裝假面騎士了。’

女孩心中這么想。

“是...”

八云深呼吸，然后從懷里掏出兩塊雕刻版。

雕刻版的線路十分華麗，在燈光底下閃動著秘銀一般的色澤。

琉璃川輝夜眼神呆滯，張嘴。

“你瘋了吧你。”

即使已經從足立區北邊的蔬菜加工廠，溜回了八云見月的公寓里。

女孩盯著那兩塊凹版印刷刻板還是十分不可思議。

這人真的不會怕么？

他不知道那幫人有槍么？

輝夜小姐此時對男生的心理活動十分好奇。

“他們說明天要準時下板。”

八云店長的公寓，是一個一室一廳的小房。

他站在窗戶旁邊，把已經沾滿汗液的襯衣脫下。

“不能讓他們繼續害人了。”

下板，其實就是開工的黑話。

他們說要準時下板，就代表著更多的假鈔要被制作出來。

八云覺得不能讓對方繼續制作，同時雕刻版對他也有其他用途。

“你倒真是勇猛。”

女孩深呼了一口氣，只希望兩人在工廠里面的手腳夠干凈。

“接下來該怎么辦？”

這句話是琉璃川問八云見月的。

此時男生在窗簾后面換好了衣服。

“去報警吧。”

男生在矮腳桌前面蹲下。

事到如今，事件已經完全超出兩個人的掌控。

不管是槍支，還是暴力團。

“報警？”

琉璃川輝夜拿起面前的雕刻版看了看。

緊接著女孩搖頭。

“不行。”

男生的意見剛剛出口，就被女孩否決了。

“正常的公民報案應該先報備到町區交番所，當交番所無法處理之后才會上報到上一級的警署。”

九十年代的日本，警力空乏的嚇人。

打擊暴力團，奧姆真理教。

甚至還有大量的討薪工人要處理。

八云跟琉璃川都不確信警察會不會相信他們的話，一次性派出可以討伐那個工廠的警力。

“即使有這個也不行？”

八云店長拿起那兩塊雕刻版。

這東西就是他為了報警特地拿出來的。

“你看看你拿的是哪兩塊呢？”

琉璃川小姐面色有點古怪。

八云不知道是拿的太急還是沒想太多。

家里的雕刻版，一個富蘭克林，一個伊麗莎白二世。

“一個是美金，一個是英鎊。”

女孩嘆氣。

“日本警察有這么好心么？”

在國內，制造他國的假鈔。

雖然不至于放任不管，但肯定沒有那塊【福澤諭吉】的效果好。

“蠢到了。”

八云頭疼的拍拍腦門，當時關著燈，他順手就拿了這兩塊。

“那現在該怎么辦啊。”

事情有點進入了死胡同。

星野瞳的死肯定跟那幫人有關，但是他們又沒辦法讓那幫人開口。

假鈔案，自殺案。

星野瞳身上的謎團。

“有了！”

八云見月突然拳擊掌面，做出一個想到了的表情。

“有了？”

琉璃川奇怪的看了對方一眼，她想不到憑借自身解決這場困局的方法。

假鈔案，持槍暴力團。

她倒是可以跟家里說，但是家里肯定不會讓她繼續往下查。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

八云見月十指交叉，放在鼻尖下面做出思考的樣子。

“本人跟假鈔團伙打交道也是略有心得。”

那一瞬間坐在那里的到底是八云見月。

還是金三角攪動風潮的恐怖【畫家】。

八云店長本人也不清楚。

他知道他當時的手，敲著雕刻版。

一下。

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