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網爆裂的余音還在場館內回蕩，伊藤詩織的竹刀仍保持著最后一擊的姿勢。

汗水順著她的下巴滴落在道場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裁判的旗子已經落下，電子計分板上3:2的比分鮮紅刺目。

“勝者，青蘭高中代表伊藤詩織選手！”

廣播聲在耳邊炸開，伊藤這才如夢初醒。

她緩緩放下竹刀，面甲下的視線有些模糊，此時她已經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

手腕傳來鉆心的疼痛，但她依然挺直了背脊，以劍士的姿態向對手行禮。

佐久間已經摘下了護面，那張總是帶著傲氣的臉上此刻只有平靜。

她微微頷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只是轉身走向自己的休息區。

她的右肩和伊藤的手腕一樣，都在不受控制地顫抖。

觀眾們為伊藤肆意的喝彩，稱贊掌聲絡繹不絕。

伊藤摘下護面，潮濕的黑發黏在通紅的臉頰上。

她深吸一口氣，場館內混合著汗水、金屬和木質的氣息涌入鼻腔。

但并不讓人討厭，因為這是勝利的味道。

“太精彩了！最后那一擊簡直神乎其技！”

前排一個戴眼鏡的男生激動地推著同伴。

“那個伊藤詩織，是不是去年決賽輸給佐久間的那個？”

“沒錯！今年居然逆轉了！”

“聽說她還有傷呢。”

“這話說的，好像佐久間選手沒傷一樣……”有位佐久間的支持者有些嘴硬地說出。

議論聲如潮水般涌來，伊藤卻像隔著一層毛玻璃，聽得不甚真切。

她機械地走向場邊，雙腿像是灌了鉛。

監督和隊友們圍上來，拍著她的肩膀說著祝賀的話，但她只是木然地點頭。

“伊藤選手，請到領獎臺準備頒獎儀式。”

直到工作人員的提醒在耳邊響起，她才回過神來。

伊藤跟隨著工作人員前往提前搭好的冠軍領獎臺，一路上她對著周圍的歡呼聲還沒有任何實感。

她本以為自己奪冠那天會長呼一口氣，大聲慶祝。

“終于復仇了！我等了整整一年時間啊！”

她原本以為自己會仰天大笑，喊出這埋在胸口一整年的話語。

可沒想到目標實現之后會如此平靜，平靜到自己不像選手，甚至不像觀眾，而是一個圈外人。

頒獎臺的聚光燈烤得伊藤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金牌掛在脖子上沉甸甸的，比她想象中更有分量。

主持人還在喋喋不休地念著贊助商名單，她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選手通道。

早川抱著一個大大的運動包靠在那里，發梢還沾著剛才擠過人群時蹭到的彩帶。

早川自己確實賣了不少決賽的前排票出去，可是卻沒給自己留哪怕一張場內票。

按照他的說法是，“一想到自己坐在場內看比賽就等于浪費了幾千円自己就如坐針氈。”

“現在請冠軍選手退場！”

等了好久伊藤才等到這句話。

伊藤幾乎是跳下領獎臺的，手腕的傷此刻才后知后覺地疼起來，但她顧不上這些。

穿過層層疊疊的祝賀人群時，有人遞來簽字板，有記者舉著話筒追問感想，她統統用稍后再說搪塞過去。

通道口的早川直起身子，手里變魔術似的舉著冰鎮汽水，瓶身凝結的水珠正順著他的手指往下淌。

伊藤一把奪過汽水，玻璃瓶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慢點喝。”早川遞來手帕，“你嘴角還有頒獎臺的金粉。”

伊藤用手背抹了抹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過來。”

她拽著早川七拐八繞，最終在器材室后面的消防通道找到了清凈。

生銹的鐵門隔絕了場館的喧囂，只有通風管傳來隱約的廣播回聲。

陽光從高處的氣窗斜切進來，照亮空氣中漂浮的塵埃。

她突然想起什么，從竹刀握柄上解下那張已經汗濕的便利貼。

“這個……還給你。”

她把已經被汗水浸濕掉，變得皺巴巴的紙條遞給早川，“字還是那么丑。”

早川展開皺巴巴的紙條，看到自己昨天晚上寫的話語，這感覺總有些奇怪。

他抬頭想說什么，卻發現伊藤正盯著自己，眼睛亮得驚人。

“熏哥。”伊藤突然叫他的名字，聲音很輕，“我做到了，謝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

這句話的分量太足了。

早川感覺胸口有什么東西化開了，非常的溫熱，這份溫度從胸中上涌，直至眼窩。

早川抬頭瞬間，伊藤已經撞進他懷里。

汽水瓶咣當掉在地上，沿著地板滾遠。

伊藤聞到自己護具上殘留的汗水味，聞到早川襯衫領口淡淡香氣，那是某種說不清的、只屬于早川的氣息。

她把臉埋在他肩窩，聲音悶悶的，“讓我靠一下。”

早川的手懸在半空，最終輕輕落在她汗濕的背上。

他能感覺到伊藤的心跳透過兩層衣料傳來，又快又重，和比賽時砍出的劍招一樣激烈。

“這樣的舉動僅限今天免費。”他笑著說。手指碰到伊藤后頸被護具壓出的紅痕。

“疼嗎？”

伊藤搖頭，發梢掃過他下巴。

遠處突然傳來工作人員的喊聲，她反而收緊了手臂。

這個擁抱比想象中要長久的多。

直到兩人都感到有些熱，伊藤才松開手。

“總感覺你最近煽情的次數越來越多了。”早川一拍腦門，趁伊藤不注意間揉了揉眼睛。

“對了，黃金周大家決定去海邊，你沒問題吧？正好一起慶祝慶祝。”

伊藤皺眉，“海邊？這么突然？”

“佐倉說她家在湘南有棟別墅，正好空著。”

聞言的伊藤眼睛微瞇，“誒，有錢到過分的程度了吧。”

“我也是這么想的。”

一陣強勁的鈴聲響起，早川掏出手機一看。

“額……怎么是松本監督。”

伊藤湊近一看果然如此，“啊，他剛才看到我們兩個人在一塊了，我得去應付一大堆的采訪了。”

伊藤本就是推掉記者們的采訪來和早川見面，現在時間一到不得不離開了。

她走了兩步，又回頭看向早川，“喂。”

“嗯？”

“謝謝。”

伊藤抿著嘴唇，眼神堅定而明亮。

早川拿出手機里面，佐倉發來的海邊別墅照片展示給伊藤看。

“還有，海邊的事......不想去就算了。”早川體貼地說。

伊藤白了他一眼，“誰說不去了？我只是想問需要帶什么。”

她頓了頓，聲音低了下去，“......人生中第一次去海邊，沒什么經驗。”

早川心頭一熱，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發：“帶澀澀的泳衣和防曬霜就行，其他交給我。”

伊藤拍開他的手，“那說好了。”

她飛快地說完，頭也不回地跑回去，發梢在陽光下劃出一道耀眼的弧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