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貓眼窺到這一幕的早川趕忙后退，盡量不漏聲音地回到了房屋深處。

“所以其實會長你是黑道大小姐對嗎？”早川拉著佐倉壓著聲音問道。

“突然間怎么了？”

“門口那幾個西裝大漢，一眼極道黑社會啊。”

早川扁了扁嘴，用手在脖子上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我寧愿是房東上門收租了。”

佐倉聞言也湊上貓眼看了看，門外黑西裝的影子透過磨砂玻璃映進來，像三道漆黑的柵欄。

早川下意識回頭看她，發現學生會長向來蒼白的臉色此刻幾乎透明，連嘴唇都失了血色。

“要開門嗎？”他壓低聲音問。

佐倉的睫毛顫了顫，還沒回答，門外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大小姐，您父親說……”

“告訴他我不回去。”佐倉語氣堅定地開口。

“除非他親自來，否則沒的談。”

這樣死賴著不走，門外三人也確實沒有什么辦法，總不能像FBI一樣破門而入上門送溫暖吧。

會被告強闖民宅的。

門外沉默了幾秒，早川聽見幾人的低語，然后是皮鞋跟敲打走廊地板的聲響，想必是那些人退到樓梯口去請示了。

“哇哦?！?

早川吹了聲口哨?！芭涯嫫趤淼糜悬c晚啊，會長?！?

佐倉沒理會他的調侃，她盯著自己指尖，那里還沾著一點冰淇淋的甜膩。

父親會親自來嗎？當然不會了，就憑那個連她國中畢業典禮都只派秘書出席的男人？

早川看著佐倉那顫抖的肩膀，默默走到其身后。

“很冷？”

“我想不是這個原因?！?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早川率先湊到貓眼前，突然僵住了。

“怎么了？”佐倉問。

“……你爸好像真的來了?！?

……

佐倉理事長站在公寓門前，深灰色西裝筆挺得像刀裁出來的。

他比早川想象中要矮一些，沒那么高大，鬢角已經泛白，但脊背挺得筆直，像一棵被風雪壓彎卻不肯倒下的老松。

最讓早川驚訝的是他手里拿著的東西，那個佐倉從他手中買走的鋼筆盒，此刻正被他小心翼翼地托在掌心。

“澪?！?

佐倉父親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跟我回家。”

佐倉站在原地沒動，早川注意到她的下嘴唇已經被自己死死咬住。

“回家繼續當您和三井家交易的籌碼嗎？”

佐倉父親的下頜線繃緊了，他抬手示意保鏢退后，自己向前邁了一步。

“我懂你的心意了。”他緊緊握著鋼筆盒。

佐倉的呼吸滯了一瞬，早川看見她眼底有什么東西碎裂開來，但轉瞬又被更深的怒火覆蓋。

“您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她聲音發顫，“這么多年來您眼里只有佐倉集團，現在突然想起要當個好父親了？”

面對佐倉的質問，佐倉父親沒說話，他伸手從內袋掏出一個牛皮紙信封，輕輕放在鋼筆盒旁邊。

雖然他知道，只是隔著一扇門，佐倉也不一定能夠看到。

信封露出的照片一角，是個穿小學校服的女孩，正踮腳在什么證書上寫字。

“昨晚我去了老宅。”佐倉父親突然說，“找到了你小時候的日記?！?

佐倉像被雷擊中般僵在原地。

“今天父親教我寫名字，他說我的字像跳舞的小人。我想快點長大，用那支會發光的鋼筆寫很多很多字給他看?！蹦腥四畹?，聲音低沉得像大提琴

一滴水珠砸在玄關的地板上，早川不確定那是佐倉的眼淚還是自己看錯了。

佐倉父親的手指撫過泛黃的紙頁，動作輕柔得像在觸碰什么易碎品：“媽媽離開家已經五年了，父親的那支鋼筆留在了老宅，并沒帶來新房子。我考了年級第一，但他好像并不滿意。”

“父親又沒來家長會，這是上國中后第三次了，我把獎狀放在他書房門口，早上發現被女傭收走了。”

“別念了！”

佐倉突然喊道，失控地將房門打開，聲音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

一時間周圍安靜得可怕。

早川覺得自己像個誤入家庭倫理劇的群眾演員，連呼吸都顯得多余。

看見佐倉終于愿意見自己，佐倉父親合上日記本，突然做了個讓所有人都愣住的動作。

他緩緩彎下腰，把那個變形的鋼筆盒雙手捧起，舉到佐倉面前。

“對不起?！彼f。

三個字輕得像羽毛，卻讓佐倉如遭雷擊。

她下意識后退半步，后背撞上早川的胸膛。

早川尷尬地舉起雙手，像個被卷入槍戰的路人。

這樣的家庭劇情節上演在自己面前，早川很想找一個縫鉆進去的。

佐倉父親保持著那個姿勢沒動，早川這才注意到他西裝袖口露出的襯衫已經磨得起毛，腕表也是十年前的老款式。

完全不像個財閥掌門人該有的打扮，倒也不知是不是特意為之。

“三井家的合作我已經回絕了?！彼琅f低著頭，“新項目的資金……我會想辦法?！?

佐倉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她死死咬著嘴唇，直到嘗到血腥味才開口：“為什么現在才……”

“因為我在保險箱里發現了這個?！?

佐倉父親從信封里抽出另一張照片，小小的女孩坐在他肩膀上，小手死死揪著他的頭發，而他正狼狽地扶著她的小腿，臉上卻是從未在董事會出現過的笑容。

“那是一段讓人懷念的時光?！?

早川突然覺得鼻子發酸，他悄悄往后挪，想把空間留給這對別扭的父女，卻被佐倉一把拽住了衣角。

“他……”

佐倉指著早川，眼淚還在啪嗒啪嗒往下掉，語氣卻已經恢復了學生會長的強硬，她不想直接對父親做出回應，只好借此方式。

“他收留我的，您得付他住宿費?！?

佐倉父親這才正眼看向早川，那雙和佐倉如出一轍的銳利眼睛上下掃視著他。

那眼神看的早川直發怵。

“多少錢？”理事長冷著臉問。

早川看了看眼眶通紅的佐倉，又看了看西裝革履的佐倉父親，突然咧嘴一笑：

“三十萬円，現金還是刷卡？”

佐倉父親的表情瞬間裂開了。

半小時后，早川站在陽臺上，看著那輛黑色商務車緩緩起步駛離。

佐倉坐在后座，懷里抱著那個鋼筆盒。

她突然搖下車窗，沖早川喊了句什么。但風聲太大，早川什么都沒有聽清。

“但這種情況揮手道別肯定沒錯?！?

早川笑著揮揮手，直到車尾燈消失在街角，他才發現手里還攥著佐倉父親偷偷塞的名片。

背面寫著一行小字：“有空來我們家吃飯。”

他低頭看了看這句話。

“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