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川走出媒體大樓時，東京的暮色已經(jīng)染紅了整個天空。

他拿出私自留下的那張照片。

照片里的少女難得露出呆愣的表情，嘴里叼著能量棒的包裝紙，眼睛瞪得圓圓的，像是被突然叫到名字的小動物。

晨光透過體育館的窗戶灑在她臉上，睫毛在臉頰投下細(xì)碎的陰影。

“好蠢啊。”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Line上跳出一條新消息：【我到了，在你說的地方。不過為什么是寵物咖啡廳？說好的銀座壽司呢？】

早川輕笑一聲，把照片小心地收進皮夾最里層：“不好意思我還是低估了銀座的消費水平。”

“在那等著我吧，我馬上就到。”

十五分鐘后，他推開“貓咪時光”的玻璃門。

伊藤正坐在角落的沙發(fā)里，被三只布偶貓團團圍住。

她僵硬地舉著雙手，臉上寫滿了不知所措。

“它們……一直往我腿上跳。”伊藤求助般地抬頭，在看到早川的瞬間眼睛亮了起來，“你快把這些毛球弄走！”

早川慢條斯理地放下相機包，故意在她對面坐下：“不是你說想試試網(wǎng)紅店的？”他伸手撓了撓湊過來的英短下巴，“看來你很受貓主子歡迎嘛。”

“誰要這種歡迎啊！”伊藤手忙腳亂地推開試圖舔她手指的橘貓，卻在對上貓咪圓溜溜的眼睛時突然心軟，“……不過呢確實比想象中可愛一點。”

早川突然舉起手機，在伊藤反應(yīng)過來前連按三次快門：“這張表情不錯，賣給《周刊少年》應(yīng)該能賺個十萬。”

畢竟是全國大賽的冠軍了，是走在大街上都有可能被人認(rèn)出來的程度了。

“喂！”伊藤抄起抱枕砸過去，卻被緬因貓趁機撲進懷里。

她手忙腳亂的樣子讓早川笑出聲來，結(jié)果被咖啡嗆到咳嗽不止。

等鬧劇平息，伊藤突然小聲說：“其實……今天是我第一次來這種店。”

喂，能不能不要把寵物咖啡店說的像是風(fēng)俗店一樣好嗎？

忍住吐槽，早川擦著濺到襯衫上的咖啡漬：“看出來了。你緊張的時候右手會不自覺地摸東西上次是劍道包帶子，這次是貓尾巴。”

伊藤瞪大眼睛：“你怎么連這個都……”

“可靠的男人必備的一步啊。”

他輕輕按住伊藤正在虐待布偶貓尾巴的手，“不過現(xiàn)在，先放過這只可憐的貓吧？”

早川招手示意服務(wù)生過來，修長的手指在菜單上輕點：“一杯冰美式，一杯……”他故意拖長音調(diào)，目光掃向?qū)γ妗?

“焦糖瑪奇朵！加雙倍奶油！”伊藤立刻舉手，眼睛亮晶晶的，完全忘了自己還戴著剛才被貓咪蹭亂的貓耳發(fā)圈。

“冠軍選手喝這么甜的東西？”早川挑眉，“不怕影響反應(yīng)速度？”

“也該讓我放松放松了。”

伊藤氣鼓鼓地扯下發(fā)圈，卻在看到上面毛茸茸的貓耳朵時突然玩心大起。

她歪著頭，把發(fā)圈戴在頭頂，學(xué)著剛才那只布偶貓的樣子：“喵~？”

早川的咖啡勺“當(dāng)啷”一聲掉在碟子里。

“怎、怎么樣？”伊藤紅著臉，手指不安地絞著發(fā)圈尾巴，“是不是很蠢……”

早川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鏡片后的目光微微閃動：“有點蠢。”

語氣平淡得像在評價天氣。

可愛死了。

他在心里默默補充，同時不動聲色地把手機調(diào)成靜音，剛才偷拍的照片已經(jīng)設(shè)為私密收藏，連備份都加密了三層。

“真的？”

伊藤狐疑地湊近，發(fā)梢掃過他的手腕，“那你為什么耳朵紅了？”

“咖啡太燙。”早川面不改色地推開她的臉，卻在收回手時悄悄捻了捻指尖，那里還殘留著她臉頰的溫度。

要完。

這個認(rèn)知讓他不得不又灌了一大口冰美式。

兩人笑鬧間，早川的手機突然震動。松本監(jiān)督的簡訊跳出來：【全體！居酒屋集合！三十分鐘內(nèi)不到場的自罰三杯！！】后面跟著一串暴躁的感嘆號。

“啊，完了。”

伊藤看到消息后瞬間蔫了，貓耳朵都耷拉下來，“監(jiān)督最討厭遲到的……”

早川利落地結(jié)賬，順手看了一眼松本監(jiān)督發(fā)的消息，“教練已經(jīng)喝大了吧，我們不能喝酒的啊。”

伊藤以前有和早川提過松本監(jiān)督私底下很喜歡喝酒其實。

早川是無法想象的，明明他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嚴(yán)肅冷靜，喝醉酒的樣子還真挺難想象的。

走出咖啡廳時，暮色已深。

伊藤小跑著跟上早川的步伐，夜風(fēng)吹亂她的劉海。

“那個……”她突然小聲說，“其實我……很怕去慶功宴的。”

早川腳步一頓：“為什么？”

“因為……”伊藤低頭盯著自己的運動鞋，“大家都會說'不愧是冠軍'這樣的話……壓力好大……”

路燈下，早川突然轉(zhuǎn)身，變魔術(shù)般掏出那個貓耳發(fā)圈戴在她頭上：“那就保持這個狀態(tài)去吧。”他眼里噙著笑意，“讓那群家伙看看，全國冠軍私下里有多可愛。”

“早川熏！！”

伊藤漲紅著臉去搶發(fā)圈，卻被他靈活地躲開。

兩人追逐的身影融入東京璀璨的夜色中，遠(yuǎn)處居酒屋的燈籠在風(fēng)中輕輕搖晃，像是等著為這場青春故事寫下新的注腳。

早川在前面跑著跑著，轉(zhuǎn)過身對伊藤說：“既然成為了冠軍，那就要習(xí)慣別人給你的贊美，因為你值得啊。”

……

千本櫻居酒屋的二樓包廂里，喧鬧聲幾乎掀翻屋頂。

劍道部的后輩們擠在長桌一端，爭相傳閱伊藤的冠軍獎牌，時不時爆發(fā)出一陣驚嘆。

松本監(jiān)督被幾個教練圍著灌酒，平日嚴(yán)肅的臉上罕見地泛著紅光。

而伊藤詩織本人的話……

“喂！那是我最后一塊炸雞！”

她半個身子探過桌子，竹刀般修長的手指死死按住餐盤邊緣，對面的一年級生嚇得立刻松開了筷子。

“抱、抱歉！伊藤前輩！”

“哼！”伊藤得意洋洋地夾起炸雞，轉(zhuǎn)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飲料不知何時被換成了烏龍茶。

早川坐在角落，若無其事地抿著可樂。

“熏哥，是你干的吧？”伊藤瞇著眼湊近，“不讓喝酒就算了，就連飲料都不讓喝嗎？！教練已經(jīng)說過了我可以喝了。”

早川搖搖頭然后把替換的可樂換給了伊藤。

伊藤噎住，炸雞卡在喉嚨里不上不下，一旁的由美子趕緊拍了拍她的背。

她抓起一旁的烏龍茶灌了一大口，但是烏龍茶又被早川換了回去。

一大口可樂下肚，伊藤很自然地打了一個氣泡嗝，好不滑稽。

眾人被伊藤的響嗝吸引，紛紛投來目光，惹得伊藤一陣臉紅。

“別看我了，吃你們自己的！”

宴會進行到一半，早川溜到露臺透氣。

夏夜的風(fēng)裹挾著烤肉的香氣，遠(yuǎn)處東京塔的燈光在杯中可樂的氣泡里扭曲變形。

身后拉門嘩啦一聲響，伊藤拎著兩瓶汽水跟了出來。

“給。”她扔過來一瓶葡萄味的，“難喝死了，像漱口水。”

早川接住汽水，指尖碰到瓶身上凝結(jié)的水珠：“怎么不陪他們了？”

“那群家伙開始討論給我立銅像的事了。”伊藤翻了個白眼，“再待下去怕他們提議把我印在校徽上。”

她靠在欄桿上，冠軍獎牌垂在胸前，隨著動作輕輕晃動。

月光鍍在金屬表面，映出幾道細(xì)微的劃痕。

“所以。”伊藤突然轉(zhuǎn)頭，“我的'獨家照片'呢？”

早川從錢包抽出那張自動販賣機前的偷拍。

伊藤搶過去一看，瞬間炸毛：“這什么啊！刪除！立刻刪除！”

“版權(quán)費三十萬。”

“哈？”

“剛賣給你的賽場照片分的錢。”早川一本正經(jīng)，“這張是贈品。”

伊藤氣得去掐他脖子，獎牌叮叮當(dāng)當(dāng)撞在欄桿上。

掙扎間，照片從她指間滑落，被夜風(fēng)吹得翻飛而起，兩人同時伸手去抓。

那一瞬間仿佛被拉長。

伊藤的指尖擦過照片邊緣，早川的手腕撞到她的護腕。

葡萄汽水從欄桿墜落，在樓下炸開紫色的水花。

而照片最終卡在露臺縫隙里，畫面上的伊藤依然呆呆地望著販賣機，對即將發(fā)生的混亂一無所知。

“……笨蛋。”伊藤先笑出聲，“拍這種照片有什么用。”

早川蹲下身撿起照片，輕輕撣去灰塵：“比奪冠瞬間珍貴多了。”

“為什么？”

“因為——”他頓了頓，把照片塞回她手里，“這樣的伊藤，只有我見過。”

夜風(fēng)突然變得安靜。

隨后伊藤計從心來，上前一步用雙手挽住早川的脖子，抬起頭盯著早川的眼睛看。

“所以……你考慮好了嗎？我現(xiàn)在可是冠軍哦。”

早川的呼吸明顯有加重，這不是伊藤第一次做這樣類似的事情，花火大會時就有過這樣的舉動。

早川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平靜垂下的雙手開始開始不自覺的向上，想要攀附在伊藤的腰間。

而此刻，居酒屋內(nèi)傳來此起彼伏的“伊藤前輩去哪了”的喊聲，但此刻的露臺上，只有自動販賣機的熒光映著兩人忽明忽暗的臉。

伊藤捏著照片，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她張了張嘴，把照片粗暴地塞進制服口袋：“沒收了。”

轉(zhuǎn)身拉門的瞬間，伊藤雖然側(cè)著臉，但是早川還是看清楚了她的唇語。

“我等你。”

全國大賽的終結(jié)不僅代表著冠軍優(yōu)勝的誕生，更像一場盛大的潮汐退去，露出那些被掌聲掩蓋的痕跡。

東京武道館的燈光漸次熄滅，工作人員開始拆卸“全國高等學(xué)校劍道選手權(quán)大會”的橫幅。

看臺縫隙里還卡著幾張應(yīng)援紙條，其中一張被汗水浸透的寫著【伊藤！沖啊！】。

保潔阿姨掃過時猶豫了一下，最終將它塞進了口袋，她孫子明年也要參加縣大會了，想必這張應(yīng)援條有朝一日所傳達(dá)的信念也能成為她孫子的力量。

比嘉夏子離開之前，在更衣室里解下沖繩特有的紅繩護符，輕輕掛在佐久間由紀(jì)的儲物柜上。

佐久間已經(jīng)離開了，只留下一張字條：“給圓周防御的混蛋——明年沖繩見。”。

看來她沒有和比嘉夏子這位高手交手到，很是不滿，雖然佐久間的高中劍道已經(jīng)結(jié)束，但在更遠(yuǎn)的地方肯定還會有著佐久間的利劍存在。

而小早川明里坐在角落，含著棒棒糖給游樂場的小女孩發(fā)消息：氣球沒飛走哦，冠軍姐姐明年會回來的。”

青蘭高校的校刊連夜加印特輯，佐倉澪審校到凌晨三點，在早川拍攝的某張照片角落發(fā)現(xiàn)自己的模糊倒影。

原來鏡頭也曾捕捉過她摘掉學(xué)生會袖標(biāo)時的微笑。

北海道開往東京的新干線上，立花惠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色，包里裝著準(zhǔn)備分給大家的白色戀人餅干。

她摸了摸手機殼里那張四人合照，突然覺得，或許有些距離從來不需要刻意縮短。

而此刻的居酒屋二樓，冠軍獎牌被隨意擱在油膩的餐桌角落。

新晉的冠軍伊藤詩織正和早川爭奪最后一串烤雞軟骨，竹刀斜靠在墻邊，刀柄上纏著的新護手繩泛著微微的光。

盛夏還未結(jié)束。

那些關(guān)于勝負(fù)、汗水與未言之情的記憶，終將和道場地板上的擦痕、護具里的鹽漬、以及照片定格的瞬間一起……

成為少年們永不褪色的夏天。

……

散場時，眾人在居酒屋門口道別。

這頓狂歡可把眾人高興壞了。

伊藤很自然的跟著早川一起走，路上伊藤還在不停的打著響嗝。

伊藤捂著嘴巴，悄悄踢了腳早川的小腿：“都怪你。”

“是是，我的錯。”早川摸出手機，“要叫車嗎？”

“不要，還不想就這么回去。”她伸了個懶腰。

早川看著伊藤微妙的小表情，總覺得接下來伊藤要提出一些比較瘋狂的決定。

他們沿著河堤慢慢走，冠軍獎牌在伊藤背包里叮當(dāng)作響。

某個路口等紅燈時，她突然問：“真的沒備份？”

“嗯？”

“那張照片。”

早川望向遠(yuǎn)處便利店的光暈：“你猜？”

伊藤哼了一聲，卻在綠燈亮起時，輕輕拽住了他襯衫的后擺。

“敢流傳出去就殺了你。”

夜風(fēng)拂過兩人之間的空隙，帶著未盡的夏日溫度。

而那張被沒收的照片，此刻正靜靜躺在伊藤的口袋里，緊貼著她同樣發(fā)燙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