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李塵眾人前往青門嶺伏擊黃四郎已半月有余。

那日眾人雖做了萬全準備，但到最后還是都未出手，無論是古若般最后附身催生出來的銅甲尸，還是黃雀在后的茅山老道人，抱丹境所帶來的壓力和威勢都給了眾人不小的震撼。

在隱匿陣法中呆了足足三日未敢輕易動彈，實在是張麻子的幾個兄弟水米未進餓的快要半死了，方才敢撤掉陣法逃回鵝城。

生怕老道人心血來潮回首搜尋此地將他們滅口。

還好他們埋伏的位置夠遠，提前布置的隱匿陣法和多層符篆也起了效果，才僥幸沒有被發現。

否則老道人怎么也要將他們碾成齏粉來掩蓋自己的邪魔手段。

不是他們過分小心，屬實是抱丹境的可怕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大上數倍。

黃四郎等一眾修士雖各自心懷鬼胎，手里攥著各自認為足以應付意外狀況的底牌在身，在銅甲尸面前卻好似幼童一般毫無抵抗之力。

而老道人一手天罡雷法又輕易將銅甲尸鎮壓收服，屬實是給他們見識到了抱丹境修士的可怖之處。

藥逢氣類方成象，道在希夷合自然。

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抱丹境乃是將自身本源精，內氣，神識借地火風水相煉而化為一顆金丹，神融為一，精氣不息，打造出長生久視，煉虛合道飛升上界的基礎。

和煉神境的差距根本就不是煉氣與煉神境一般能簡單。

李塵在陣中悄悄估算過，就是像神仙索勾乾明那樣他目前遇到最深不可測的煉神后期修士，至少也要數人結陣，方能正面阻那老道人一阻。

也正因為抱丹境修士境界修為已屬此屆修士的頂峰，受到因果束縛的掣肘也比普通修士深了許多。

無意之中沾染到的因果都會是日后法力精進與飛升渡劫時的莫大阻礙。

更莫說在此番天地大劫，靈氣逐漸消弭的時代。

這等境界的修士于世俗中稍稍走錯一步，便是氣運枯竭，修煉走火入魔的局面。

所以那些分屬正魔兩道的抱丹境修士基本都守在自己的老巢之中不會輕易出手。

尤其是那些壽限將近的老修士，更是一門心思放在還丹化液，煉神返虛的境界沖擊上，絲毫不會在外界露面半分。

至于這茅山石堅敢于設計同門修士古若般，并甘冒奇險親自下場替其在世俗看護數十年，實則也是迫不得已。

他天賦奇高，修習的也是三茅真君所傳下的道門真法太霄二景隱書，但為人心術不正。

在人前是面冷心熱，對諸多同門多有看護的茅山大師兄。

背地里做的卻都是拿活人煉尸，豢養各種尸道兇物等有違天和，違反茅山禁忌的事情。

前期境界不高，道法修行不深的時候沒有太多感觸，等到九死一生踏入抱丹境后，方知自己早已掙不脫這些因果纏身的局面。

修煉停滯止步，絲毫不得寸進，煉神返虛所面臨的心魔之劫與業火之災頃刻間便能將他的魂魄化為虛無，想要渡過合道雷劫更無疑是癡人說夢。

于是他翻遍茅山古籍，在一本不知名的左道秘術中找到了尋找一具將銅甲尸，將其煉制為身外化身的路子。

若是真能找到一具近百年來都曾出世的銅甲尸，就能借助銅甲尸分身承受因果業力焚身之苦，上承罪孽，下脫業火，飛升之時渡過雷劫便有了希望。

本尊就能擺脫當下局面，成功飛升上界。

所以苦心謀劃數十年，因此事死在其手上的性命不知凡幾。

最終也不負其重望，幾番波折之下成功的將這具銅甲尸收入囊中，算是邁出了超脫因果的第一步。

而等眾人回到鵝城后，發現自己幾人與黃四郎一眾消失了幾天的事情并未被人發現痕跡，眾人方才安下心來在附近找了個隱蔽的山谷，好好休整了幾日。

等一切風平浪靜，確認那老道人沒有發現什么蛛絲馬跡，回到縣衙府邸小院后，那位早已年邁的老仆人倒沒有發現眾人已經悄然出去了幾天。

眾人吃飽喝足，張麻子安排身邊的幾兄弟去廂房好好休息后，李塵三人開始商量接下來的事宜。

朱昭雖然痛恨厭惡黃家闔家上下販賣煙土，以行商之名行禍國之事的行徑。

但黃家首惡與參與此事的人員基本已經一網打盡，剩下的黃家人手大多都是未參與過販賣煙土，平日里也很少在鵝城為惡的外圍族人。

要讓他痛下殺手，盡數全部將其殺掉，始終覺得有些不妥。

張麻子則堅持要為死去的兄弟闔家上下報仇，稍顯憔悴的面色沉如水：

“黃家上下這十數年來販賣煙土時少說也有上千條人命搭填了進去，哪個人手上沒沾染過數個無辜之人的血。殺了他們非但不會有業障纏身，說不定還會有一絲功德降于我們。”

張麻子等人為了報兄弟血仇已經沒有了任何顧忌。

在他看來，黃四郎和鄭厲策已經死掉，黃家此刻半月未見二人蹤影已經稍顯慌亂。

在這個節骨眼上，哪怕黃家還有潛藏的修士，只要有李塵和朱昭二人出手相助，怎么看也都是出手滅掉黃家的好時候。

朱昭則認為動輒滅人滿門，那和黃四郎與魔山二兄弟這樣的邪魔外道有何區別？

堅持只誅首惡與涉及煙土販賣的人手，不牽涉那些未曾真正參與到黃家運送煙土的婦孺頭上。

和已經紅了眼想要報血仇的張麻子爭執不下。

李塵看著因此事爭執的二人皺了皺眉，嘆了口氣，倒不是他心慈手軟憐憫那些黃家普通親眷。

他心里清楚，禍不及妻兒這種鬼話，是那些恨意不夠強烈的人講出來的。

心里真正有恨的人，仇人的血沒有流干，是不會消減半分的。

而張麻子心中的怨氣之大，早已經將黃家老小都打上了必死的標簽。

更何況在李塵看來，對黃家販賣煙土之事所不能接受的親眷，怕是早都被黃四郎化成了一坯黃土。

而剩下的這些人對販賣煙土賺來的錢沒有少花一分，看到眼里的罪與孽也沒有阻攔一分。

用煙土車碾過的白骨堆成黃家牌坊，心安理得的享受黃家販賣煙土所帶來的奢靡生活。

那自然受的因果報應自然也不能少上一分。

只是看著張麻子這次未曾親自手刃黃四郎一眾，內心的怨氣并未能真正發泄出去，反而被這幾日來變故所造成的邪火愈演愈烈，這樣急迫之下匆忙殺戮了那些人，弄不好怕是會給他帶來走火入魔，墮入魔道的風險。

于是李塵想了想，嘆了口氣，苦笑著向張麻子微微拱了拱手道：

“張兄所背負的血仇李某雖不能感同身受，但近日來也能從張兄等人的兄弟情上感知一二。”

“李某深知，手上一旦沾了血，就不能有婦人之仁，本不該多話，徒做張兄的惡人。”

“只是這其中的恩怨糾葛，陰差陽錯，有太多想不明白的理由和借口，既然與你有血仇的黃四郎和那些販賣煙土之人都已死絕，那就先緩一緩，靜一靜心，至少別讓心中戾氣壞了自身修行。”

“至于黃家剩下的那些人，我答應你，會讓黃四郎他們在九泉之下看著剩下碰過煙土的黃家人一個一個去陪他的。”

“黃家，一定滿門死絕。”

“我做人，講話一定算話。”

張麻子似乎沒有聽進去李塵的言語，目光只是死死的盯著地面，沉默著不說話。

只是寬大的臂膀微不可查的顫了下，看起來心中并不如面色那顯現的那般平靜。

朱昭怔怔的看著面前講自己說話算話的李塵，一時有些語塞不知該說什么是好。

這一路來，他早已將李塵看做同路上的領路者，習慣了將對方視作前輩大哥一般的人物。

可現在他卻有些恍惚。

究竟那個先前心系百姓性命的李塵是真，還是這個輕描淡寫要讓黃家滿門死絕的李塵是真？

正當廳堂內陷入一片寂靜時，門房的那個老爺子慌忙趕到堂前稟告。

徐家家主徐老爺子前來上門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