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凌軒送回醉仙樓后,周先生便差遣車夫繼續(xù)往鎮(zhèn)西去了,他似乎總有忙不完的生意。
凌軒伸了個懶腰,從馬車上下來時,只覺得渾身酸痛,睡得不太舒服。
畢竟在馬車?yán)锎蝽铮碜涌偸球榭s著,骨頭都快朽了。
此時,醉仙樓的一樓已經(jīng)熄了燈,只有偏樓與頂樓還亮著幾盞。
晚上這里只接待一些特別的客人,普通堂食早已歇業(yè)。
凌軒來到門口,抬手欲敲門,準(zhǔn)備叫醒哪個跑堂來為自己開門。
沒想到,門竟然沒有鎖。
推開門后,凌軒發(fā)現(xiàn)李懷遠(yuǎn)正坐在前堂打盹,桌上有一根燭火,手中有一杯熱茶。
“李庖長?您怎么回來了?您的身體還沒好全,怎不在家多歇息幾日?”凌軒上前招呼道。
李懷遠(yuǎn)身子一顫,醒了過來,他摩挲著茶杯:“小凌?嚇我一跳你,我這人閑不住,再說傷勢已無大礙,總不能一直躺著讓家里人操心。”
倒也是意料之中,凌軒瞥了一眼他鬢角新增的白發(fā),嘴上又說了兩句寬慰的話。
畢竟李庖長剛經(jīng)歷了毒蛇之禍,本該好好休養(yǎng)才是。
“聽說你今日隨周先生去了天威鏢局?”李懷遠(yuǎn)話鋒一轉(zhuǎn),“那種場合勞心費力,想來你也沒顧得上吃飯,我已為你做了一頓簡餐,快來坐下。”
凌軒本來打著哈欠想要回房睡覺,聽聞此話,頓住了腳步,這氣氛有些不對勁。
可是李庖長如此盛情,凌軒也不好推辭。
只得行至李懷遠(yuǎn)對面落座:“有勞李庖長費心,說來我也正好有些肚餓。”
不過片刻功夫,凌軒面前便已擺上兩菜一湯和一整桶飯。
“肝腰合炒,青椒肉絲,紫菜湯,”凌軒挖了一勺飯,在碗里按緊,“實在太過豐盛,莫不是有什么事需要我?guī)兔Γ俊?
李懷遠(yuǎn)抿了一口茶:“你這小子倒是機(jī)靈,不過這事且不急,等你吃飽了再說。”
凌軒幾口刨完一碗飯,隨即繼續(xù)添飯:“無妨,您說便是,吃飽了,我可就只想睡覺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拐彎抹角,掌柜的意思是,希望我找一個副手。”
凌軒點頭,繼續(xù)扒拉飯,沒有接話。
“你覺得誰合適?”
凌軒繼續(xù)添飯,毫不猶豫地答道:“我。”
“你倒是不客氣。”
凌軒頭也沒抬,專注干飯:“不然李庖長,你也犯不著親自帶著病軀來了,這不是明擺著的事?”
李懷遠(yuǎn)扶著茶杯,連連稱是。
凌軒漫不經(jīng)心地說了一句:“怎的突然想到找?guī)褪至耍恳郧耙膊灰娔@么著急。”
李懷遠(yuǎn)嘆了口氣:“現(xiàn)在是多事之秋,我們畢竟惹了商會,以后只怕是麻煩不斷,平常日子我還壓得住,但現(xiàn)在……唉,只怕是有心無力咯。”
凌軒低頭看著桌上的飯菜,雖然色香味俱全,但他卻吃得不香。
他的筷子在肝腰合炒里扒拉,那盤菜紅亮油潤,豬肝片與腰花均勻地鋪展開來,芡汁濃稠透亮。
每一口都能感受到豬肝的滑嫩與腰花的脆爽,無窮的咸鮮中又帶著一絲微辣。
凌軒夾起一片豬肝在湯汁里蘸了蘸,紅亮的油光順著食材紋路滴落:“這豬肝要焯到七分熟才夠嫩,腰臊得片得凈才不腥。”
“嗯?”李懷遠(yuǎn)以為凌軒是在交流廚藝:“那是。”
凌軒卻話鋒一轉(zhuǎn):“火候再準(zhǔn)的灶頭,刀工再細(xì)的墩子,若是調(diào)味的人心里存著疙瘩,這芡汁也壓不住腥膻氣。”
“哈?”
聽聞李懷遠(yuǎn)一聲疑惑,凌軒也抬頭看了他一眼。
一息后,凌軒一拍腦袋,自己還沒緩過神來,還在拿著那大師傅的架子端著說話。
索性直接挑明:“庖長,若是讓我做您的副手,只怕后廚這十多號人里有人不服,特別是張王二人。”
李懷遠(yuǎn)聞言,這才應(yīng)了一聲,不慌不忙的抿了一口茶:“原來你擔(dān)心的是這個,掌柜的自有安排。”
這話說得模棱兩可,怕是別有用意。
畢竟張王二人一向不對付,如今再加上自己橫插一腳,豈不是更亂了套?
凌軒哪里不知,劉掌柜這的確是“自有安排”。
好的結(jié)果,自然是自己成功上位,自己根基不牢,跟著李懷遠(yuǎn)也難成什么氣候,短期內(nèi)都只能專心做他的幫手。
假若自己出了差錯,反正只要一位副手,正好借這個機(jī)會打壓張王二人。
他倒是什么都算計得兩全其美,但這種機(jī)會可不是天天有的。
不如順?biāo)浦郏柢帒?yīng)道:“如此便好。”
李懷遠(yuǎn)見凌軒應(yīng)下,隨即起身告辭:“好了,我也不再多打擾你了,我現(xiàn)在實在困得很,就先回去了,具體的事宜,劉掌柜想好了,自會差人來告知。”
“外斗嘿,慢嗲揍。”
凌軒嘴里塞滿食物,說話含糊不清。
目送李懷遠(yuǎn)撐起燈籠出了大門,消失在夜色籠罩的街道中。
一個跑堂才打著哈欠路過,隨手鎖上了門。
凌軒嘆了口氣,現(xiàn)在終于可以吐槽心中苦惱。
自己當(dāng)初只是想憑一身廚藝闖出一番抱負(fù),才接受了周先生的邀請來了醉仙樓,結(jié)果廚藝還沒練到家,天天被卷入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中。
煩惱轉(zhuǎn)換為食欲,凌軒一口氣干了兩桶飯,連湯汁都一滴不剩。
杵在柜臺邊守夜的跑堂,本來欲打的哈欠,都因為眼前這一幕生生咽了回去。
“呃,飽了。”
凌軒起身收拾桌面,順手端起蠟燭,慢悠悠地走在醉仙樓的廊道上。
不一會兒,便順著廊道來到了東廂。
凌軒推開自己的房門,從懷中掏出木盒藏在床底,脫下外衣搭在椅背上后,一頭栽倒在床上。
床板受力晃動了一下,他翻了個身,把臉埋進(jìn)枕頭里,長舒了一口氣。
到底還是床上舒服,其他的任何地方都比不過。
只是身體已經(jīng)疲憊不堪,但他的腦海中卻還在響起那些鍋碗瓢盆的碰撞聲。
輾轉(zhuǎn)反復(fù)后,凌軒只得一把將枕頭捂住腦袋,才感覺將那些聲音屏蔽在外,勉強得以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