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月圓之夜 三
這個主意當然沒有問題。 她們就在那石子路上, 對著月亮跪下了, 四只手疊在一起, 默默地看著月亮。 這時, 從遠處來了一個騎自行車的男人, 騎到快靠近她們的時候, 嚇得將車掉了頭。阿西朝余小小鬼鬼地笑, 很刺激嘛, 有些得意。 阿西決定再跪一會兒, 嚇唬其他人。
果然, 沒過兩分鐘, 遠處又來了一個騎自行車的。 這男人有些來頭, 遠遠地就喊叫著過來了, 原來是你們在裝神弄鬼啊, 我可不怕你們, 我倒要看看你們是什么人物。 說罷, 真的將自行車靠過來停下了。 停好車的男人一身的酒氣, 一把抓住了余小小,余小小篩糠般發抖, 阿西一拳就打掉了男人的手, 拉起余小小就跑。 男人大叫, 哎喲, 還會打人啊。 便騎車追了過來, 余小小和阿西拼命地逃, 沒跑多遠, 后面騎車的男人 “ 啪” 的一聲摔倒在地。 余小小和阿西沒敢停留, 一口氣跑到了宿舍。
兩人一夜沒睡, 第二天熬到上班的時候, 硬著頭皮出門, 像偵探似的留意周圍人的一舉一動。 外界流傳說法只有一個: 昨晚鎮東邊馬路上出現鬼怪現象, 撞見的人會頭疼, 或摔跟頭。
阿西和余小小約定, 這事什么人都不能說, 哪怕是以后結婚跟你過一輩子的那個人。
十年前的這個生日自帶保鮮劑, 永不衰敗, 余小小回憶起來總帶有蝕骨的隱秘的快樂。
今天這個生日過得太素了, 但兩人現在還能去大馬路上跪拜月神嗎? 不能了, 不敢了。 年齡越大, 膽子越小。
兩人在陽臺上站著, 默默無語看著月亮。 月亮不知何時染上了一輪光暈, 像灑上了金粉, 恣意地妖媚著。 阿西深深嘆了一口氣說, 我請你喝酒去。 余小小這幾年對酒一點好感都沒有, 酒像一個插足的第三者, 是她的仇家, 讓她和大良越來越遠。
但光陰回轉, 觸動著余小小身體里的那根弦, 她聽見體內怦怦的回響。 喝酒好啊, 如果醉了更好, 也可以跟大良一樣, 在沙發上打呼嚕, 對這個世界不聞不問, 像活在時空之外。
兩人手拉手悄悄出了門。
已經是夜間十一點了, 街面上的飯店一家家大門緊閉。 兩人心照不宣, 誰也沒有心急, 好像她們就是出來散步的。 大約走了一刻鐘的光景, 她們來到了黃毛排檔。 店門臨街, 七八張長方形桌子。
店面小且舊。 阿西征求余小小的意見。 余小小沒意見, 一腳踏進去, 像一個酒癮發作的人, 不求飯店有多好, 只要有酒就行。
阿西讓余小小點菜, 余小小擺擺手, 稱自己有選擇恐懼癥。余小小哪會點菜, 每次大良帶她出去吃飯, 都把她當公主伺候著。 余小小從口袋里摸出手機看了看, 手機上沒有微信, 沒有電話。 她發狠地將手機一關, 扔回口袋。
別這樣, 小小, 你看看咱們的手。咱們的手怎么了?
你摸摸。
余小小摸出來了, 阿西手掌心比自己的更硬一些, 更糙一些。 自從跟大良結婚后, 大良請了鐘點工, 不用上班的余小小連家務活都不干, 每天都整些沒用的, 稱自己要當作家, 三十幾歲的人在家彈琴讀書寫詩。
小小, 你不覺得你的生活是每天都在過生日嗎?
余小小雙手托著下巴, 目光空洞地向遠方延伸。 她忽然想到了居思同。 居思同不會酗酒, 跟他一起生活的時候, 他們有更多的時間談藝術。 在學生時代, 余小小就種下了文學的種子, 做夢都想成為一名詩人, 但他除了跟她談藝術, 談書法, 什么事都不管。 燈泡壞了, 水管漏水了, 都是余小小解決。 買房子這樣的大事, 缺錢了, 也是余小小想辦法。
有一段時間, 余小小手頭緊得一個季度都不買一件衣服。 她至今都記得, 去浴室洗澡, 為了省下擦背的十塊錢, 買了兩塊錢的搓澡巾, 自己擦洗, 那是一個小浴室, 室內極悶, 在里面待久了, 她暈倒在澡堂子里。 也就是那時她向現實妥協, 不再做詩人夢。
和大良結婚后, 大良養著她, 她又開始做夢了, 每天寫詩。可每天寫詩, 她也不快樂。 大良不懂詩。 有時余小小寫了一首自認為得意的詩, 她在他耳邊叨嘮著, 她是如何產生靈感的, 如何寫成了的, 還沒有說到要讀給他聽的那一步, 大良已經鼾聲如雷了。
余小小心頭亂成一團麻, 她又掏出手機, 開了機, 她握著手機看了一會兒。 手機上的信息像趕集似的一個個蹦出來, 同時蹦出來的還有來電短信, 都是大良的。 余小小輕哼一聲。
菜已經上了兩個, 余小小把手機往旁邊一擱, 端起阿西為她倒好的啤酒, 與阿西碰了一個響杯, 剛喝了一口, 手機響了, 大良的電話追過來了。 余小小睨了手機一眼, 繼續喝酒, “ 咕咚咕咚” 幾口喝光一杯酒。 手機一個勁地響, 余小小一杯接一杯喝。那鈴聲像是給余小小吹的沖鋒號, 她越喝越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