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沉的白大褂擦過監護儀導線時，林夕看到彩虹糖紙從他口袋飄落。那是她第三次化療吐得膽汁都快干涸時，他跑遍半個北京城找的星空棒棒糖。

“別碰我！“林夕的尖叫卡在喉嚨里變成嗚咽，止痛貼片下的血管突突跳動。顧沉扯開她衣領的動作驚醒了鎖骨間的玫瑰紋身——那是他們在人體標本庫值夜時，用福爾馬林浸泡過的繡線菊染的色。

護士站的喧鬧聲潮水般漫進來。“顧主任未婚妻帶了蟲草雞湯...“實習生的話被心電監護儀的警報切碎。林夕的視野開始坍縮，最后的光斑里是顧沉撕裂的領口，那道她曾用口紅畫過心跳線的鎖骨在劇烈起伏。

搶救床碾過五年前他們刻在走廊地磚上的縮寫，林夕的手垂落在金屬欄桿外。顧沉突然俯身咬住她腕間停擺的手表，血腥味在齒間炸開時，記憶如失控的腦脊液倒灌。

2018年7月17日19:17，暴雨把解剖樓泡成孤島。顧沉跪在地上拼湊被林母撕碎的時光膠囊，玻璃碎片扎進膝蓋時，他正把染血的《遺體捐贈協議》往信封里塞——那是林夕父親肝癌去世前簽下的，少女因此被母親囚禁在遺傳厄運的牢籠里。

“你寧可相信隨機突變的癌細胞...“顧沉在氣管插管的光斑里哽咽，喉結壓著林夕當年縫在他衣領內的追蹤器，“也不信我會為了你對抗熵增定律。“

昏迷前有冰涼的液體滴在眼皮上，林夕分不清是呼吸機管路冷凝水還是誰的眼淚。她永遠不知道，顧沉辦公室抽屜里藏著28張未寄出的腦科專家會診單，每張都暈著虹吸咖啡的漬痕——那是她最后一次說分手時，打翻在他畢業論文上的形狀。

而此刻急診手術室外，穿香奈兒套裝的“未婚妻“正將訂婚戒指退給柜臺。她是顧沉表姐，當年幫他演戲的報酬是每周去臨終關懷病房當義工。監控錄像里，顧沉連續七百三十天深夜跪在CT操作間，對著一團陰影練習告白。

心電監護儀的綠光穿透眼皮時，林夕聽見雨聲。

二十八小時前顧沉執刀的開顱手術像場褪色默片，此刻正被醫療儀器的嗡鳴重新上色。她試圖轉動眼球，卻看見床頭擺著個玻璃罐——浸泡在福爾馬林里的彩虹糖紙舒展如初，每張背面都用手術縫合線繡著經緯度。

“你腦中的玻璃殘片來自這個。“顧沉的聲音從呼吸面罩外滲進來，他手指輕叩罐底焦褐的相框殘角。林夕忽然嘗到血銹味，那是十八歲生日母親摔碎全家福時，她偷偷舔舐鏡中人的代價。

鎮痛泵的藥劑混著記憶回流。原來當年顧沉撿走了每一塊致命碎玻璃，卻漏了她藏在舌根的那枚。這些年他執刀過的每臺腦瘤手術，都在尋找那片失蹤的殺人兇器。

“時光膠囊里有兩份遺體捐贈協議。“顧沉摘口罩時扯掉耳后結痂的舊傷，那是林夕發病時用CT片劃的，“你父親把角膜捐給地鐵工人，而我...“他的喉結滾過七年前暴雨夜的氣泡音，“繼承了那個工人的視網膜。“

林夕的淚水滑進頸間玫瑰紋身。顧沉俯身時，她看見他白大褂內襯縫滿彩虹糖紙，每張都印著不同時區的黎明。那些她痛到失禁的深夜，他正穿著這件戰袍與德國腦科專家視頻會診。

“別碰...你未婚妻...“林夕的警告被突然響起的機械表嘀嗒聲擊碎。顧沉將腕表貼在她坍縮的左耳：“這是用你父親角膜保存技術重組的，齒輪浸泡過我的血清。“

走廊突然傳來倉促的腳步聲。穿香奈兒套裝的女子撞開門舉著孕檢單，聲音卻帶著殯儀館司儀的莊嚴：“我是臨終關懷病房的志愿者，顧醫生每周三都來給你的腦瘤標本讀《時間簡史》。“

林夕的瞳孔開始渙散。顧沉拆開她掌心的紗布，露出用手術刀刻的經緯度——正是當年埋時光膠囊的坐標。他吞下她指尖滲出的血珠，如同咽下所有被時空扭曲的諾言。

“其實我們...“他的吻落在她失焦的右眼，那里正倒映著中國尊的霓虹，“早在你父親角膜接觸我視網膜的瞬間，就完成量子糾纏了。“

監護儀長鳴響徹時，林夕最后的觸覺是顧沉在縫合她胸前的臨終關懷用藥貼片。二十八種止痛藥拼成的分子式，在皮膚上綻放成永恒的玫瑰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