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莫名的沉寂，籠罩在市局刑偵隊的辦公室中。

日光燈在天花板上滋滋作響，張行云從桌面上拿起一沓資料，燈光透過A4紙在投射在木質(zhì)辦公桌上，留下了一大片揮之不去的陰影。

張行云將目光落在了手中的資料上，上面顯示嫌疑人孫躍峰，5年前也曾因為交通肇事蹲過大牢，事故發(fā)生地在山今市科技園的一條主干道上，孫躍峰負全部責任。

事故經(jīng)過是行人在綠色信號燈亮起時，正常走在斑馬線上。肇事者孫躍峰由于開車時打電話分心，錯把油門當剎車，導致車輛突然起步，撞向行人。

又是這個理由...

張行云舔了舔嘴唇，繼續(xù)往下看。

當時，孫躍峰作為肇事者，由于沒有逃逸，且認罪態(tài)度良好，積極對受害者進行賠償，雖然涉嫌危險駕駛罪致人死亡，但也只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直到這次重新落網(wǎng)，他滿打滿算也就才剛出獄兩年。

致人死亡，幾個字眼十分刺眼。

張行云皺了皺眉，把目光移到了受害者資料的位置。

受害者名叫翁瀚賓，死亡時年僅29歲。

由于是交通事故的處理資料，對于受害者的信息登記僅限于名字、年齡、籍貫這些基礎(chǔ)信息，缺少關(guān)于職業(yè)與人際交往等更廣泛的信息參考。

如果單獨將其作為一起交通事故來看，確實沒有太多的疑點。

有了打電話分心這個掩飾，即使現(xiàn)場沒有剎車痕跡，也完全可以被合理解釋。

何況肇事者與被害者并不認識，辦案人員確實只能按照交通事故來定性。

即使是現(xiàn)在被張行云翻了出來，就單獨這么一起事故的話，確實也很難挑出什么疑點。

可是...當一個盜竊團伙，每一位成員手底下幾乎都有交通事故致人死亡的記錄，這可就不是一般的可疑了。

張行云倒吸了一口氣，放下了手里的資料，看向陸步巡說道：

“我沒猜錯的話，其他幾個人的事故定性，也都是肇事者全責，然后因為認罪態(tài)度良好，從輕量刑？”

陸步巡聽罷，挑了挑眉：“猜得一點沒錯，這玩意兒用巧合兩個字肯定是沒法蒙混過關(guān)了。”

看著桌面上的資料，陸步巡從里面又挑出了兩張資料，用食指在上面彈了一下：“還有這兩起，都是在高速上強行變道加塞，導致后車事故側(cè)翻，一車子人吶，無一生還。”

陸步巡說著，把桌面上的資料攤了開來，日光燈慘白的光線落在上方，看起來就像是在資料表面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霜，試圖將這不為人知的罪惡冰封起來。

看著桌面上令人扼腕的一樁樁事件，陸步巡嘆了口氣，一字一句地說道：

“全部事故，時間間隔橫跨二十年，5個人的肇事記錄，加上高坤平自己，和那天發(fā)現(xiàn)的郭志，一共十多條人命。”

說到這里，陸步巡搖了搖頭：“這造的孽也太大了。”

張行云看著桌面上的罪證，搓了搓鼻尖，若有所思地說道:

“也就是說，用制造交通事故的方式，來殺害幕后指使所點名的人物，一直以來就是高坤平這個團伙的慣用伎倆。”

“這連續(xù)積累下來，已經(jīng)夠槍斃他們十幾回了。”陸步巡道。

張行云頓了頓，繼續(xù)道：“但是這一次，高坤平卻被賈俊明用同樣的方式撞進了醫(yī)院，如果沒有佳蕾拉那一下的話，估計高坤平也得當場死亡。”

“大概率是高坤平這次偷電腦的活兒干得不干凈，被我們盯上了，幕后指使給我們玩了一手壁虎斷尾。”陸步巡摸了摸下巴說道。

張行云把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上：“在發(fā)現(xiàn)高坤平被送往醫(yī)院，并脫離生命危險之后。這個幕后指使，又派出了賈俊明之外的另一個人，去用一種更加技術(shù)性的手法，將高坤平殺害。”

陸步巡還沒意識到張行云所表達的嚴重性，只是簡單地回了一句：“沒錯，這個幕后指使竟然還能留后手，這是讓我沒想到的。”

“不止如此，從整個事情的經(jīng)過來看，高坤平、賈俊明、還有假扮醫(yī)生殺害高坤平的嫌疑人，是屬于幕后指使手底下三股完全不同的力量。”

“你的意思是？”聽到張行云的分析，陸步巡的表情突然凝固起來。

“你想想，如果我是幕后指使，我為什么要養(yǎng)著這么多完全獨立的犯罪團伙？”張行云反問道。

“為了其中一個暴露之后，可以用另一個去除掉暴露的成員？”陸步巡試探性地答道。

“你這只是基于這一次事件，預設(shè)結(jié)果進行的反推。如果從正向推測的話，這像不像已經(jīng)成為了規(guī)模化的流水線？”張行云看著陸步巡說道。

陸步巡瞪大了眼睛說道：“你是說，這群人把謀殺，做成了一份產(chǎn)業(yè)？”

“如果在利益足夠大的情況下，人們就會鋌而走險。”張行云側(cè)過頭，繼續(xù)道：“何況，幕后主使發(fā)現(xiàn)了這么方便的一種手法，可以隨時置人于死地，卻將自己摘得一干二凈，對幕后的人來說，這可能連鋌而走險都算不上。”

“如果是這樣的話...”陸步巡喃喃道，覺得一股寒意爬上了自己的脊背。

“如果是這樣的話，受害者很有可能不止我們眼前的這十幾個。”

張行云搓了搓手指，幫陸步巡補完了他不敢說出來的后半句話。

“這些人，真特么的喪心病狂啊！”

陸步巡怒吼了一聲，一拳砸在辦公桌上。

作為在刑偵一線奮斗了這么長時間的陸步巡，他實在難以想象，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有那么一個人，可以隨意地結(jié)果每一個擋到他路的人的性命。

“我去跟張局反應，必須成立專案組，不把這人揪出來，我特么跟他姓！”

陸步巡用拳頭撐起身子，準備朝局長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陸隊，先別著急。”張行云勸住了正在上頭的陸步巡。

“怎么了？”陸步巡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張行云看著陸步巡的眼睛道：“目前，僅靠這些資料，不足以成為并案調(diào)查的依據(jù)，甚至不足以改變交通事故的性質(zhì)。”

被張行云這么一說，陸步巡才意識到這個案子里最令人膽寒的一件事情。

“我們手頭沒有一點點實質(zhì)性的證據(jù)，而這，才是幕后主使敢這么肆無忌憚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