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噠一聲

999足銀手鐲從張行云的手腕上卸了下來。

終于結束了漫長的精神折磨。

張行云往后一靠，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總算舒坦了。”

“來吧，開始你的表演。”

段石把剛摘下來的手銬往桌上一甩，雙手抱胸，上身后仰。

張行云揉了揉手腕，神情嚴肅地說道：

“首先，你們犯了一個最核心的錯誤，就是到現在，還把調查重心放在我們昨晚轟趴的幾個人身上。”

“先從嫌疑最大的人查起，有問題嗎？”

段石來了興致，嫌疑人愿意多吐點東西，總歸是好事。

至于他是否真覺得張行云能提供有價值的思路？

“那并不重要。”

至少在后來成為同事之后，張行云打趣問起時，段石是這么回答的。

然而，對于現在的段石來說，張行云還是一個帶著局二代身份的紈绔子弟。

幾分出人意料的表現，也無法撼動人們心中長久的印象。

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

張行云眼前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把山移走。

“假設，你現在就是昨晚跟我們一起在別墅里轟趴的人，請你回答我的問題。”

張行云扭頭朝著年輕的刑警說到。

突然被點名的梁海，嚇了一激靈。手里作記錄的鍵盤往上一翹，差點砸自己臉上。

在張行云的氣場下，年輕的警員活像一個上課被老師提問的學生。

“第一個問題，你垂涎某個同學的美色，或者和她有深仇大恨，試圖殺了她而后快。你們之間十分熟悉，你有無數次下手的機會。”

“那么請問，你為什么要挑一個自己必然會出現在警方嫌疑人名單的時候下手呢？”

“我...這...”梁海被突如起來的發問搞得頭暈，一時答不上來。

張行云沒有給時間讓他回答，便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第二個問題，揮動高爾夫球桿殺人，需要什么？”

“力氣！”梁海快速答到。

“呃...算你對，但我不是說這個。”

梁海露出了受到打擊的表情。

張行云擺了擺手，繼續講下去：

“高爾夫球桿一般長一米左右，加上臂展，兇手與死者的距離得在2米左右。用高爾夫球桿作兇器殺人，除了力氣之外，更重要的是準心。”

張行云說著，用手在面前比劃了一下，讓自己的講述更加形象：

“同時，高爾夫球桿的有效擊打點，只有球桿的頭部。距離太遠打不著，太近了打在桿身上，則無法造成傷害。”

“這意味著，兇手與死者的距離，不是在2米以內越近越好，而是得正正好好地控制在2米左右。”

“所以這能說明什么問題？”段石不解。

“清醒狀態下，用高速揮舞的高爾夫球桿，去擊打人頭部大小的目標，都未必能百發百中。而如果，還是在喝了半斤白酒之后呢？”張行云挑眉。

“那萬一，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了呢？”段石攤了攤手。

“你理解錯了，這不是幾率問題，這是選擇問題。”

張行云伸出食指晃了晃，接著說道：

“人的頭骨很硬，高爾夫球桿說破天也是個鈍器。用球桿砸頭的方式來行兇，就像剛剛這位小警官所言，需要極大的力氣。”

“按普通女生的力量，頂多打得你疼到喊娘，但大多數情況下打不死人。這也是大多數女性殺人犯會選擇銳器，或者干脆就用毒藥的原因。”

張行云頓了頓，接著說道：

“所以，會用高爾夫球桿行兇的人，大概率是個男生，或者是至少跟男生擁有同等力量的女生。對比陳靜瘦小的體型，這般力量完全足夠徒手制服她。”

“那么，兇手為什么還要選擇在醉酒的情況下，舍本逐末，去用一把不稱手的兇器呢？”

聽到這，段石和梁海同時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所以，這個案子的兇犯要么行兇時處于清醒狀態，要么壓根就不會選擇高爾夫球桿作為兇器。喝酒和行兇，在這個案子里是互相駁斥的，而別墅里的人，當晚都喝了起碼半斤白酒。”

犯罪心理側寫...

段石終于意識到張行云在干什么，臉上露出了吃驚的表情，低聲呢喃道：“可是這小子怎么會...”

這種細節，就算是經驗豐富的刑警也很難注意到，這小子才醒過來多久啊，被掌管破案的神上身了這是？

段石心中半是佩服，半是不解。

而一旁的梁海，腦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以上，就是我的線索。警察叔叔可以放我走了嗎？”

張行云朝著審訊室的門口攤開手掌，做了個“請”的手勢。

耳邊傳來了段石鼓掌的聲音：

“好一段精彩的犯罪行為學分析，了不起。但刑偵是講證據的，痕檢結果出來之前，恐怕還要麻煩張同學...”

段石話音未落，審訊室就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進來。”段石說到。

技術科小劉推文而入，將一份報告遞給段石。

看著報告上的內容，段石的嘴臉不自覺地抽了兩下。

而這一切，都逃不過張行云的眼睛：

“我沒猜錯的話，兇器上除了陳靜之外，應該不會出現別墅里其他人的指紋了吧。”

高爾夫球桿是林巍奕送給陳靜的，只有他們兩人碰過。

但林巍奕碰到的時候還沒拆包裝，所以如果張行云的推測沒錯，昨晚別墅里的其他人，都不會在上面留下指紋。

“比你的推測還要夸張，高爾夫球桿上只有陳靜的指紋，而且現場沒有提取其他人的腳印。”

向嫌疑人透露案件內情，嚴格追究起來是不符合規定的，但是合理的偵查需要除外。

根據張行云剛剛的表現，段石沒來由的認為，向他透露檢查結果，會有所幫助。

“什么...？”張行云也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排除了別墅內同學們的嫌疑，那么兇手只能是外來者。

拿現場的工具行兇，可以推斷是沒有預謀的激情犯罪。

在這種情況下，兇手竟然能不留下一點痕跡。

指紋還好理解，畢竟現在刑偵相關的影視作品這么發達。

但是不留下腳印又是怎么做到的，那可是雨夜，泥濘的山路。

然而，這些也不是張行云該考慮的問題了。

沒有動機，沒有作案能力，也沒有證據支持。

張行云以及別墅里的其他6個人，就只是恰巧出現在案發現場的倒霉蛋而已。

第一次，張行云竟覺得走出審訊室是如此神清氣爽的事情。

上一世即使撬開了嘴硬的嫌疑人，也從未有過今天如此舒爽的感覺。

然而，還沒等他享受這種快感的蔓延，耳邊就傳來了中年男人呵斥的聲音。

“就這么把他放了？他可是出現在現場的重點嫌疑人，這才不到半天，這么快就排除嫌疑了？”

“張局長，兇器上沒有他的指紋，他也不符合兇犯的畫像，確實可以排除嫌疑。”段石解釋道。

“我跟你講，你可千萬別害我！小云有問題該抓就抓，該判就判，我絕無二話！”

張行云順著中年男人的聲音望過去。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我的局長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