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接下來的幾天，靈山方消停了幾多。

在當天的接風宴上，四大菩薩，靈山來了兩位。

觀音菩薩和文殊菩薩。

推杯換盞間，素酒喝了不少，氣氛也融洽了不少，林弈還抽空認識了幾個小沙彌，但至始至終都沒見過金蟬子，甚至都很少人提起。

這里有林弈不敢明目張膽的問的原因，但作為佛祖的二弟子，就算不用問，也會如觀音，普賢，文殊，地藏王這等級別的大佬一般，常常被人掛在嘴邊。

林弈覺得，甚是奇怪。

這期間，林弈也沒閑著，通過沙和尚的介紹，也認識了小白龍敖烈，期間幾人去靈山城的著名私房菜館打了幾次牙祭，一來二去也熟絡起來。

這不，天蓬又開始組局，給林弈發信息說，叫了沙益和敖烈，讓林弈帶著悟空一起過來，他做東。

天蓬發來的地址藏在靈山城最老的巷弄里，門匾上“一葦渡”三個字用淡墨寫就，看著像剛題的，墨跡卻透著陳年的溫潤。

“這名字怪得很。”林弈站在門口打量。

“一葦渡江是佛祖典故，拿來當飯館名？”沙益推開門，風鈴沒響，倒有股清苦的竹香飄出來。

“進去看看就知道了。”天蓬大步流星，推門而入。

店里沒點燈，光線全靠天井漏下的日光，照得八仙桌泛著暗黃的光。

最顯眼的是柜臺后坐著的老板，長發飄飄，垂到腰際。

明明穿著灰布僧袍，卻隱隱泛著青色。

沒剃度的和尚，倒像個逃禪的書生。

“幾位想吃點什么？”老板抬頭，眉目清俊得像畫里走出來的，只是眼底蒙著層霧，像總也沒睡醒。

林弈自詡見過帥的，但很少見過這么帥的，簡直是毫無死角的帥。

就算與自己相比，竟只是略遜一籌。

天蓬早餓了，搶過菜單就念：“來個羅漢撞鐘。”

“沒有。”老板搖頭，聲音清淡。

“那來個菩提樹下。”

“沒有。”

“金蟬脫殼，總有了吧....”

“也沒有。”老板臉上掛著笑意，如沐春風。

“那你們有什么？”天蓬語氣加重，帶著幾個好朋友過來打牙祭，體驗靈山地道美食。

這也沒有，那也沒有。

把咱當猴兒耍？

模樣俊秀的老板伸出三根手指：“小店只有三道菜，‘前塵’、‘今世’、‘來世’。”

作為頂級吃貨，悟空急得拍桌子：“搞什么鬼？那玩意能吃？”

老板沒惱，只是指了指墻上的字：“隨緣點吧。”

墻上用朱砂寫著三行小字，林弈湊近了看，前塵下面注著“苦”，“今世”注著“澀”，“來世”注著“空”。

“那就每樣來一份。”天蓬沉聲道。

來都來了，總不能掃興，掃面子。

菜上得快，也很簡單。

前塵，便是釀苦瓜。

今世，麻辣涼拌馬齒莧。

來世.........

來世居然是一碗清水，上面飄著蓮花瓣。

“這叫什么菜？”小白龍捏著筷子，指了指清水，沒敢動。

“喝了就知道。”老板不知何時站在旁邊，手里轉著串菩提子。

悟空是個吃貨，也不管啥，而且又到了飯點，正準備伸筷子夾釀苦瓜，卻被林弈偷偷踢了一腳。

剛提起的筷子，又乖巧放下。

一個眼神，他就老大的意思。

讓他們先試........

天蓬藝高人膽大，而且又是太上老君關門弟子，自然不擔心有人敢暗算他，于是他第一個開動。

緊接著又是沙益，再就是小白龍敖烈。

林弈卻不急，倒是開始話茬：“你這老板，看著不像出家人，倒像個讀書人。”

老板笑了笑，長發滑過肩頭：“曾在雷音寺讀了幾卷經，不算讀書人。”

“雷音寺？”林弈心頭一動。

“那佛祖十大弟子，你有認識的嗎？”

老板轉菩提子的手頓了頓，眼底的霧似乎散了些：“認識，都認識。”

林弈沒再追問，目光落在桌案的三道菜上。

從進門起，他就覺得這館子處處透著詭異，沒響的風鈴、沒剃度的和尚、名字古怪的菜，連空氣里的竹香都帶著股說不出的滯澀感。

自進門起，他連茶水都沒碰，更別提那三道古怪的菜。

天蓬早把吃過一塊‘前塵’，咂著嘴道：“莫說你這小白臉手藝還真可以，這釀苦瓜看似普通，卻苦里藏甜，跟咱天庭的仙釀似的，越品越有味道。”

看著未動筷子的林弈，老板問：“不合施主胃口？”

林弈不答，短暫官網后，夾起一塊釀苦瓜，輕咬一口。

苦意像針似的扎進舌尖，比尋常苦瓜烈上十倍，他下意識想吐，喉間卻突然泛起一絲清甜，順著食道漫進丹田。

剎那間，蜀山寒潭的十年苦修畫面如潮水般涌來。

冰水里的窒息感、突破時的灼痛感、仙竅的漲裂感，種種滋味交織成一股暖流，竟有將他的修為推向天仙大圓滿的境界。

猛地睜眼，指尖縈繞的寒氣竟帶了絲暖意，那是修為精進的征兆。

再吃一口時，竟沒有這種感覺，仙竅也再無滯漲之感。

林弈眼中閃過一絲驚異。

看來，這玩意有耐藥性。

雖未直接突破至真仙，可直接將自己提升到天仙大圓滿，遠超他的預料。

他放下筷子，對著老板拱手一禮，無需多言，那眼神里的謝意已足夠明了。

老板微微頷首，長發垂落肩頭，眼底的笑意似帶著幾分了然。

林弈不再猶豫，夾起一筷子“今世”的麻辣涼拌馬齒莧。

辛辣與澀味同時在舌尖炸開，比尋常的麻婆豆腐烈上數倍，舌尖瞬間發麻，連帶著耳根都熱了起來。

就在他以為這僅是尋常辣味時，一股熱流突然從丹田涌向四肢百骸，所過之處，筋骨竟發出細微的“咔咔”聲。

那是人皇之力在涌動！

林弈心頭巨震，連忙凝神內視。

只見體內那道沉寂了五十年的人皇之力，竟如蘇醒的巨龍般盤旋而起。

第二層的壁壘本如銅墻鐵壁，此刻卻在熱流的沖擊下微微震顫，浮現出細密的裂紋。

五十年來，他為了突破人皇之力第二層，試過無數方法，讓元瑤去西海畔建國，收集人間愿力，反哺自己。

浸泡萬年仙泉淬煉肉身、甚至冒險闖入上古戰場汲取戰魂之氣，卻始終差了最后一步。

只因這人皇之力太過霸道，不僅需要源源不斷的愿力滋養，更需肉身強度與之匹配，稍有不慎便會爆體而亡。

古往今來，除了人皇伏羲，再無人能修至第十層大圓滿，便是因這修煉之法苛刻到近乎逆天。

可此刻，那道來自馬齒莧的熱流，竟同時兼具了愿力的溫潤與淬煉肉身的霸道。

它像一把精準的鑰匙，順著經脈游走，將那些淤塞的節點一一沖開，又像一雙溫柔的手，將震顫的筋骨輕輕撫平。

林弈能清晰地感覺到，第二層的壁壘正在變薄，那層阻礙了他半個世紀的隔膜，仿佛隨時都會破碎。

他緩緩睜眼，掌心不自覺地握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雖未徹底突破至第三層，可這半步的跨越，已是天大的機緣。

“如何？”老板的聲音適時響起，帶著幾分淡淡的詢問。

林弈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激蕩，再次拱手：“多謝老板賜菜。”這一次，他的語氣里多了幾分鄭重。

天蓬在一旁看得直咋舌：“你這帥哥，到底什么來頭？一道破菜而已，竟........”

先前一口一個小白臉，現在變成了帥哥，可見天蓬也收獲滿滿。

老板笑而不答，只是轉著手里的菩提子，目光掃過桌上的“來世”，最終落在林弈身上：

“這‘來世’，施主不嘗嘗？”

弈看向那碗清水上的蓮花瓣，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老板眼中閃過一抹異色，指尖轉動菩提子的動作慢了半拍，似是沒想到林弈能如此干脆地拒絕：

“年輕人不錯，心性倒是穩。”

他這話里的贊許毫不掩飾，顯然覺得林弈是看透了“來世”暗藏的機緣，卻能克制貪念，這份定力在修仙者中實屬難得。

未來，成就不可限量！

只是，林弈接下來的話，讓他的贊許轟然崩塌。

“老板，這個，這個，還有這個，”林弈指了指桌上的三道菜，眼神期許：

“有多少我要多少，打包帶走。”

林弈大手一揮，香火卡拍在桌子上，豪爽無比！

他算過了，每道菜的標價都不貴，一百香火以內。

以自己的財富，毫不夸張地說，將整個店子盤下來都沒問題！

此言一出，落針可聞！

悟空：“？？？？？？？”

天蓬：“！！！！！！！”

沙益：“.........................”

小白龍：“!@#$%^&*!@#$%^&*”

臥尼瑪！

老板剛想爆粗口的嘴..........打瓢了。

終究沒罵出來。

遇人不淑！

觀人不慎！

恬不知恥........

內心罵過萬遍之后，想到自己的正經的出家人，老板憋盡全身氣力，切換一個看起來溫和的笑意：

“小店不曾預制，也未有存貨。”

說完，還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時候不早了，小店要打烊了。”

“那我喝了再走。”

說著，林弈端著“來世”一飲而盡！

“不送！”老板聲音罕見低壓。

幾人起身告辭，走到門口時，林弈忽然回頭，問道：“還未請教老板法號.......日后定當登門拜訪。”

老板站在柜臺后，臉色愈發陰沉：

“出家人四海為家，拜訪就不必了，有緣自會相見。”

林弈卻像沒聽出弦外之音，還笑嘻嘻地補了句：

“沒關系，我兄弟路子廣，靈山就這么大，總能找著的。”

老板深吸一口氣，沒再答話，只是對著門口揮了揮手，那姿態像是在驅趕什么討人嫌的東西。

見幾人說說笑笑地走遠，老板原本陰沉的臉色，又恢復了白白凈凈，秀氣模樣。

“飲一啄，莫非前定.........”

他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像嘆息：

“只是沒想到，會多這么個意外。”

此時，林弈賤兮兮的表情在他腦海中再次浮現。

晦氣！

天井上方的日光漸漸暗淡，巷子里的風穿過門縫，卷起地上的幾片落葉。

老板抬頭望了眼天色，指尖的菩提子突然停住，周身金光泛起。

隨著金光越來越盛，整個“一葦渡”飯館開始變得透明，像是融化在空氣中的冰。

柜臺、八仙桌、墻上的朱砂字……

一點點消散，連那股清苦的竹香都隨之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