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熟悉的牢房，沈秀倒是顯得頗為愜意。

一回生，二回熟。

席坐在草墊上，沈秀閉目養神。

在牢獄中沒什么不好，除了住的環境惡劣些以外，其余的和在沈家沒什么區別。

沈秀現在好奇的是，梅堂會上當嗎？

他看待問題的角度和旁人不同。

在他眼中，他是梅堂留在沈一石身邊的質子。

所謂質子，在他被梅堂送出去的那一刻開始，他的生死便已經無關緊要。

若是梅堂出現，為了他而出現，那只有一個可能，梅堂是在求死。

倘若是這樣，那事情就變得奇幻起來了。

梅堂難道不知道他死了嘉靖會掀起一場大亂嗎？

他還敢這樣做，這說明在他的后面是嘉靖在指使。

沈秀整合了近十年來嘉靖見兒子的次數，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真相。

嘉靖偏愛景王朱載圳。

可奈何朱載圳此人，嫡、長、賢，一樣不占。

嘉靖想要立朱載圳為太子簡直難如登天。

可若是哪天裕王朱載坖暴斃，嘉靖若是想要將朱載圳扶上太子之位，他必須要做的就是將朝堂清理一遍。

景王此人志大才疏，連遠在浙江的沈秀都深有體會。

嘉靖自然不會相信景王能在朝堂上那些老狐貍手中討到便宜。

如此，便需要一個破局點。

梅堂便是這個破局點。

沈秀若真的讓嘉靖舒舒服服的將政權過渡，那他也不配在楊金水種種針對之下存活。

裕王雖死，可是裕王世子還活著。

這局棋還不算完。

都轉運鹽使司衙門。

劉陽手持趙貞吉的手令，哪怕他只是一個不入品的捕頭，都轉運鹽使司之人也不敢輕易開罪于他。

而劉陽來到衙門，既不問詢，也不查案。

他直直來到了架閣庫。

“這里面是什么，為何上鎖？”

面對劉陽的叱問，都轉運鹽使司眾人臉上雖露出不忿，但仍舊無人開口。

拿著雞毛當令箭的玩意兒。

眾人心中吐槽，手上依舊沒有動作。

見在場眾人無一人回應，劉陽干脆站出人群：“哪位是李甲李同知？”

沒有人回應，劉陽再度開口：“李同知，你前日和都轉運使在堂內發生爭吵，旋即你昨晚就買兇殺人……”

還沒等劉陽恐嚇完，李甲趕忙走了出來。

“小兒，你休要在衙門里信信狂吠，我和張大人發生口角，那是政見不同。”

“當時我與張大人已經達成和解。”

“老夫不像你這種殺胚，動輒打殺別人全家，老夫會到巡撫大人府上正告你一番。”

劉陽臉上賠笑：“李大人高風亮節，小的是知道的，可奈何衙門里的人都太傲氣，小的這不是沒辦法嘛……”

聽見劉陽這話，李甲臉上的怒意這才消散。

畢竟劉陽的這頂帽子扣的可不算小。

雖然同知李甲身正不怕影子斜，可這官場之事，不是你清白便能高枕無憂的。

像是劉陽這樣的人，說不得在他身上隨便安個什么罪名，到時候黃泥巴掉進褲襠，不是屎也是屎。

“后生，這扇門與這件案子無關，本官在這里先行警告，這扇門打開了，里面的東西若是有誤，你的肩膀擔不起這個擔子。”

劉陽面上帶著笑意：“這就不麻煩李大人操心了，這扇門的鑰匙在哪里？”

四周再次陷入沉默。

暗處，已經有人悄然退場。

“沒鑰匙嗎？”說著，劉陽拔出腰間的佩刀，僅僅只是一斬，銅鎖便被斬成了兩半。

好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刀。

劉陽將庫門推開，自顧自的走進了架閣庫。

見劉陽真的敢進入架閣庫之中，都轉運鹽使司眾人上前一步，有幾人甚至將手伸進袖口。

李甲回頭，一個冷眼將眾人給瞪了回去。

劉陽要看，就讓他看，但有命看，沒命還。

浙江鹽務豈是這種狗雜種能摻和的？

架閣庫內部除了書架上的冊子，便是一個個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整齊的擺放在地上。

劉陽像是帶著某種目的似的朝著一旁的書架上翻找。

但也只是翻找了片刻，便沒了下文。

僅僅只是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劉陽便走了出來。

“這里和張大人的死無關。”

說著，他臉上帶著笑意，就準備離去。

只是在他的面前，都指揮使司的眾人似乎并不想這么輕易的讓他離開。

他們圍成了一堵人墻。

眾人就這樣擋在劉陽身前。

劉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自然不想再得罪這些權貴。

他賠笑著走下，和方才形成鮮明的對比。

見眾人沒有讓路的意思，他掏出趙貞吉的手令，對著眾人示下。

周圍眾人還是沒有退讓分毫。

劉陽使勁扒拉開面前的兩人，擠進了人堆。

噗嗤！

噗嗤！

噗嗤！

院壩中，安靜的只有刀刃嵌入血肉的聲音。

片刻之后，人群散開，劉陽倒在了血泊之中。

隨后，在李甲的示意下，仆役上前將劉陽的尸體澆上火油，就這樣在院中焚燒。

不消一會兒，便只剩下了一具黑骨。

仆役從旁邊拿起石杵，將劉陽的尸骨狠狠搗碎。

直至搗成粉末狀。

將劉陽的骨灰裝進一個小盒子里，轉而仆役將這個小盒子放回了架閣庫。

像這樣的小盒子，架閣庫書架下有整整一排。

衙役將一把嶄新的銅鎖掛在了架閣庫庫門上。

劉陽沒有再回去找趙貞吉述職，趙貞吉也是在三日之后才有所發現。

李甲等人為何要殺劉陽，難道不怕招來按察使司的關注，隨后挖出浙江鹽運背后的貓膩嗎？

實質上，李甲等人也是毫無辦法。

現在他們也只能飲鴆止渴。

有一個發現架閣庫之中的秘密的，他們就殺一個。

鹽運之事事關的不是他們的生死，而是他們全家的生死。

他們現在也只能行此狗急跳墻之事。

不過讓他們意外的是，都轉運使張軒的死。

張軒是上面派來接手浙江鹽運的，是他們真正意義上的頂頭上司。

但現在張軒全家莫名被滅門，還有這個愣頭，是帶著目的來架閣庫的。

這一切都顯得太過巧合。

李甲等人已經沒了心思去找劉陽的目的到底是何。

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等，等嚴黨下一個話事人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