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被滅門的消息僅僅用了一天時間就傳遍了浙江。

在三司快到浙江的節骨眼上，出現了這樣的惡性事件，誰有這么大的膽子，誰又有這樣的實力？

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在給浙江的世族上眼藥。

加上近些時日，江南各地世族一猛子扎進浙江這個泥潭。

浙江世族但凡是有些嗅覺的，都已經低調行事。

槍打出頭鳥，一時之間，浙江各大世族噤聲，生怕下一個被滅門的是他們。。

他們不會懷疑這一切是沈秀在背后操控，沈秀的實力就擺在那里，他無非就是繼承了鄭鉍昌的勢力。

鄭鉍昌地位雖然崇高，但在他們眼中，依舊不入流。

馬三率領的侯官衛，在短短五天時間，便將那三百二十五萬兩白銀收了回來。

浙江也多了十幾個被血洗的村子。

沈秀的侯官衛被浙江的世族冠上了惡鬼的稱號。

沒有人見過這群惡鬼的真實面目，甚至這群惡鬼留下的作案痕跡都少的可憐。

沒有任何一個世族能單獨培養出這樣一批武裝。

這更讓浙江世族相信，這批惡鬼是江南世族集中財力打造的。

他們手底下豢養的倭寇也是百戰之人，可在侯官衛面前根本不是一個級別。

血洗十來個村子，蛛絲馬跡依然有，各家的探子找到了村子里面抵抗時用的倭刀，斷面極其平整。

每柄斷裂的倭刀上面的切面都是一樣的平整。

也就是說，這批惡鬼手中裝備的都是上等的兵器。

從這批人最多只能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他們推斷出些惡鬼人數應當不超過三百。

讓三百人都裝備上這樣的兵器，簡直是難以想象。

浙江世族被這些惡鬼給嚇破了膽，甚至于針對沈秀的計劃都暫時擱淺。

他們此時無比期盼著三司快些到達浙江。

飄蕩在浙江上空的這些惡鬼讓他們惴惴不安。

三司已經進駐浙江。

此時他們正在翻閱著鄭鉍昌一案的卷宗。

這些年鄭鉍昌在浙江貪污，這是鐵證如山的事情。

可三司難就難在該怎么判鄭鉍昌。

雖說現在鄭鉍昌已經死了，但是大家都清楚，鄭鉍昌在江南生亂，背后是那位爺操控的。

鄭鉍昌一案，其中的細節他們能深究嗎？

判鄭鉍昌造反是幾乎不可能的，可江南生亂一事總要有個結果。

江南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失聯了近三個月，這不是他們想要搪塞就能搪塞過去的。

現在皇上那里要個交代，內閣那里也要個交代，三司現在也不好過。

至于穩固江南大局，沈秀已經幫他們處理好了。

通過將浙江二十多個知縣的位置交換，也算是安撫住了江南諸世族的情緒。

沈秀能和他們達成合作的前提是將被鄭鉍昌搶走的東西原模原樣歸還。

這其中就包括了沈家的地契。

沈家地契對于現在的沈秀來說顯得有些雞肋，能借此機會和江南世族搭上關系，沈秀求之不得。

正是有了沈秀的幫忙，現在的三司手上的活才少了不少。

大理寺少卿杜如龍放下茶杯：“諸位，事已至此，我們還是先聽聽胡宗憲的證詞吧。”

刑部侍郎鄢懋卿點了點頭，嚴黨在浙江出了這么大的事，胡宗憲確實有連帶責任。

胡宗憲是嚴嵩的弟子，在新安江決堤之前，他一直是嚴黨在浙江的中流砥柱。

胡宗憲才卸任不足一月，浙江便掀起大亂。

更重要的是，掀起大亂的主力是浙江衛所兵，而胡宗憲正是浙直總督，掌管一省軍事。

“這位胡宗憲胡部堂，是該審一審。”鄢懋卿給杜如龍續上茶水，“來人吶，傳浙直總督胡宗憲。”

風雨飄搖，小廝挪著碎步，輕輕來到胡宗憲的身后：“部堂大人，三位老爺有請。”

風蕭瑟，雨躊躇，胡宗憲搖了搖頭，正了正衣冠，昂首走進了正廳。

江南大亂，胡宗憲沒有責任嗎？

有，但那最多是失察之責。

可為何相關人員這么多，卻要先提審胡宗憲呢？

胡宗憲官至二品，只有他的肩膀才能扛起這么大的擔子。

紹興城兩戰，近乎將整個臺州營打殘，這是江南大亂中損失最慘的兩戰。

也只有胡宗憲知道打這兩戰的原因是什么。

而這兩場大戰也關乎著江南動亂的性質，究竟是造反還是剿倭。

為官這么多年，胡宗憲對這其中的鬼蜮伎倆早就已經熟知。

倘若鄭鉍昌是造反，那整個大明朝都會迎來一場地震，具體說是整個江南都會迎來一場地震。

但若是鄭鉍昌利欲熏心，利用倭寇生亂以圖逃避自身死罪，導致兩軍互相以為對方是倭寇，那這一切都說得過去。

在官場上，只要能說得過去，一切就都不是太大的問題。

嘉靖想要的是一個四海承平的大明朝，內閣想要的也是一個安安穩穩的大明朝。

大事化小，小事必須化了。

這也是嘉靖對景王帝王權術的考驗。

治大國若烹小鮮，最忌諱的就是較真二字。

若是因一時的咸淡去擅加調料，安知最后能不能成一鍋好菜？

胡宗憲品秩在三人之上，三人雖是審問，但還是將椅子擺在正中間。

這倒不像是審問，反而像是敘舊。

“胡部堂，新安江大堤決堤其中的細節你最清楚，但是有的東西你上次回京述職時沒有提到，我在這里補充一下，你看看是否有誤。”

鄢懋卿替胡宗憲斟上一杯茶，茶水已經沒了熱氣。

胡宗憲抬起茶水一飲而盡：“請說。”

鄢懋卿清了清嗓子：“上次回京述職時，皇上曾問及新安家大堤為何決堤，胡大人你的回答是年久失修，皇上信了。”

“可現在，我們手中掌握了新的證據，這些證據證明新安江大堤九個決堤口，皆是被炸開。”

“也就是說是有人蓄意決堤，這些你可知情？”

胡宗憲手指輕顫，下頜微張，但還是搖了搖頭。

欺君罔上是死罪，從這里開口，能殺殺胡宗憲的銳氣。

“當時你是浙江巡撫兼浙直總督，有人蓄意決堤能繞得過你？”

鄢懋卿一拍桌案：“胡宗憲，我勸你從實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