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才半天...“他枯瘦的手指掐進楠木案幾，“三道城門同時告急？“
法正快步闖入廳堂，青色官袍沾滿煙灰：“稟主公，斥候探得趙云部都是輕騎，白日攻勢恐是疑兵！“
“疑兵？“劉焉抓起東門戰報砸在地上，“張翼德半日破七道鹿砦，這是疑兵？“
驚雷般的戰鼓突然在城外炸響，三種不同節奏的鼓聲從三個方向傳來。
黃忠的牛皮戰鼓沉若悶雷，張飛的青銅戰鼓響似霹靂，趙云的陣前竟有百面銅鑼齊鳴。
三種聲浪在成都平原上空碰撞，震得城頭瓦片簌簌墜落。
劉焉突然劇烈咳嗽，絲帕上暈開暗紅血漬：“快馬傳令！讓涪水關張任、葭萌關吳懿星夜回援！“
“不可！“黃權搶過令箭，“兩關守軍若此時回師……“
劉焉的玉笏重重砸在地形圖上，“告訴張任，就是爬也要給我爬回來！“
暮色降臨時，三路大軍在成都西郊會師。
黃忠的赤甲軍列陣如林，張飛的黑旗兵嘶吼若雷，趙云的銀甲騎肅穆似雪。
中軍大帳前，三桿將旗并立，驚得城頭守軍徹夜難眠。
子時剛過，南門守軍忽然驚呼。
只見趙云單騎出陣，白馬銀槍映著月光，竟在護城河邊舞起槍花。
亮銀槍時而如蛟龍出海，時而似靈蛇吐信，看得益州士卒目眩神迷。
忽聽“咔嚓“脆響，槍尖挑飛的碎石竟將三支火把同時打滅。
“常山趙子龍，何人敢出城一戰！“清朗笑聲中，八百輕騎齊舉火把，將城墻照得亮如白晝。
正午時分，三面“劉“字大纛突然前移百步。
黃忠的霹靂車拋出浸油麻團，張飛的沖車開始撞擊城門，趙云的輕騎則在護城河上架起七座浮橋。
成都城在驚濤駭浪般的攻勢中搖搖欲墜，劉焉癱坐在青銅雀臺下，聽著滿城哭喊，獨眼中終于泛起絕望。
涪水關的秋風卷著血腥味掠過城頭，張任攥著劉焉的親筆軍令，指節捏得發白。
羊皮上的朱砂字跡刺得他眼眶生疼：“星夜回援，遲誤者斬！“
城垛外三十里，劉備大營的篝火稀稀落落。
泠苞順著主將目光望去，突然壓低聲音：“將軍請看，他們連巡哨都懶得派人出來做樣子了。“
張任的滾云槍在青磚上拖出火星，他在此駐守四個月，早已看穿對面虛實。
前日暴雨沖垮山道，繳獲的糧車竟裝滿稻草；昨夜突襲東寨，那些奔逃的士卒連甲胄都穿戴不齊。
“我們中計了。“鄧賢將水囊砸在箭垛上，“劉備精銳繞道巴郡，奔襲去成都，這里不過萬余疑兵！“
城樓突然震動，斥候踉蹌著撞開鐵門：“稟將軍！劉備大營正在拆卸帳幔！“
張任疾步登上望樓，晨霧中隱約可見車馬向東南移動。
他太熟悉這種佯敗的把戲——半月前嚴顏就是這么被誘出江州城的。
“擊鼓聚將！“張任扯斷披風系帶，“點兩萬精兵隨我出關，定要生擒大耳賊！“
話音未落，關下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八百里加急的令旗刺破晨霧，傳令兵滾鞍下馬時，背后的竹筒還滴著鮮血：“州牧嚴令！即刻回援成都！“
張任的槍尖挑起竹筒，火漆封印上分明蓋著劉焉的龜鈕金印。
軍令寫著吳懿東州軍被困綿竹，黃忠已突破白水關，最要命的是——趙云的白馬義從距成都僅剩三日路程。
“將軍三思！“泠苞突然跪地，“此刻出擊，半日便可踏平敵營！“
張任望向東南方向，那里是他在巴郡的老家。
去年清明，八十老母還站在村口古槐下送他出征。
若是成都陷落......他猛地轉身，槍柄砸得望樓立柱木屑紛飛。
“傳令各營，即刻拔寨。“鐵甲下的嗓音像在砂石間磨過，“子時前必須撤出涪水關。“
泠苞還要爭辯，卻被鄧賢死死拽住。
他們都沒看見主將扶在箭垛上的手掌，正將一塊青磚捏成齏粉。
三更天的軍帳里，松明火把將七具鐵甲映得忽明忽暗。
張任的指尖劃過羊皮地圖，在落鳳坡位置重重一叩：“此處山道形如燕尾，兩側崖高二十丈。“
“將軍要在此設伏？“鄧賢眼睛發亮，“但若劉備不追......“
“所以需要誘餌。“張任抽出佩劍削斷燭芯，帳內頓時暗了幾分，“泠苞率三千輕騎打頭陣，沿途丟棄輜重。待追兵過半，立刻回身接戰。“
泠苞會意點頭：“末將定要哭喊著逃命，連帥旗都扔進山澗。“
眾將哄笑中，張任的劍鋒移向地圖另一側：“鄧賢帶五千弓弩手埋伏東崖，聽到金鑼為號，先射馬后射人。“他又看向沉默的吳蘭，“雷銅的傷如何了？“
“已能騎馬。“吳蘭抱拳答道，“他的一萬山地軍最擅密林作戰。“
“好。“張任劍尖釘在地圖某處，“雷銅部潛伏在西麓松林，待我軍佯敗后，截斷追兵退路。“
他突然掀開帳簾，夜風卷著江水聲呼嘯而入，“此戰不要俘虜。“
諸將魚貫而出時，張任獨留帳中擦拭佩劍。
劍身映出他鬢角新添的白發，恍惚間又看到七日前那個被俘的劉備信使——那少年死前笑著說：“我家主公在成都等你。“
寅時三刻，涪水關升起撤退的狼煙。
二十輛滿載“糧草“的大車故意顛簸在隊伍最前，麻袋縫隙間漏出的粟米在晨光中閃閃發亮。
張任立馬高坡，看著士卒們將嶄新的鎧甲扔進江中。
“報！劉備先鋒已出營！“斥候的聲音帶著顫抖，“打著'劉'字旗號，約有五千人馬！“
張任的滾云槍緩緩舉起，槍尖在朝陽下泛起血色。
山風掠過他的鐵面護甲，將那句低語吹散在江水聲中：“劉備若死，益州之危自解。“
秋日的晨霧籠罩著涪水關，城頭旌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徐庶站在望樓之上，望著關內升起的炊煙突然變得稀疏，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玨。
“主公請看。“他指著關前散落的糧車，“昨日我軍佯攻東門時，張任還命人用火油燒毀了三輛沖車。今日卻任由這些輜重遺落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