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務處辦公室的掛鐘指向十一點，我捏著競賽獎金匯款單的手心滲出冷汗。林主任的鋼筆在申請材料上懸停良久，終于在監護人簽字欄畫下紅圈：“讓你母親親自來一趟。“

“她凌晨要去進貨......“話音未落，林主任的茶杯重重磕在桌面上。茶葉梗在褐色的漣漪里沉浮，像極了昨天潑在陸川襯衫上的珍珠奶茶。

“學校有規定，未成年人動用大額資金必須家長簽字。“他的鏡片閃過寒光，“還是說，你覺得自己翅膀硬了？“

走廊外的梧桐樹沙沙作響，我數著大理石地磚的裂紋走到校門口時，正撞見林曉曉從寶馬車上下來。她父親锃亮的皮鞋踩過我的影子，公文包上的鱷魚標志朝我咧開嘲諷的笑。

“蘇同學，“林老板的尾戒在陽光下刺眼，“聽說你想盤下36號攤位？“他慢悠悠展開檀香扇，“真不巧，那個位置要改成冷鮮專柜了。“

菜市場的鐵皮棚頂在正午陽光下蒸騰著魚腥氣。我蹲在攤位后幫母親捆扎芹菜，冰柜滲出的水漬浸透帆布鞋。母親突然劇烈咳嗽，掌心那抹猩紅刺得我眼眶生疼。

“媽，去醫院看看吧。“我攥住她開裂的指尖。她卻笑著抽回手，往我校服口袋塞了顆薄荷糖：“老毛病了，別耽誤你晚自習。“

數學競賽集訓教室的空調發出哮喘般的嗡鳴。陳默的筆尖突然在稿紙上洇開墨點——林曉曉正把一沓照片攤在講臺上。最上面那張，是昨夜我在醫院掛號處的背影。

“有些人表面裝清高，背地里不知道在籌謀什么。“她指尖點著照片里“腫瘤科“的燈牌，“聽說你媽媽......“

黑板擦裹著粉塵擦過她耳際，陸川的手還保持著投擲姿勢。他校服袖口沾著奶茶漬，眼底卻燒著我從未見過的火焰：“你他媽有完沒完？“

照片雪花般散落。我彎腰去撿，看到某張照片邊緣露出半截白大褂——那是我上周跟蹤母親發現的秘密。她根本不是去進貨，而是在腫瘤科做保潔。

陳默突然按住我顫抖的手：“這道雙曲拋物面的題，你昨天問我的。“他的筆記本上，拓撲圖示被淚水暈染成模糊的星云，“我找到三種解法，但最優雅的是你提的流形分解。“

晚自習下課鈴驚飛棲在窗臺的烏鴉。我在實驗樓頂找到陸川時，他正對著水泥墻練習投籃。籃球撞碎月光，滾到我腳邊。

“為什么要幫我？“我踢開滾動的籃球。他轉身時，我看見他鎖骨處結痂的抓痕——是昨天林曉曉掙扎時留下的。

“你抽屜里的止痛貼，“他抹了把汗，“和我媽用的是同款。“籃球撞在鐵絲網上，驚起夜鳥凄厲的哀鳴，“她走的時候，存折夾層還藏著我的不及格試卷。“

夜風掀起我校服下擺，遠處高架橋的車流像條發光蜈蚣。陸川忽然把手機塞給我，屏幕上是偷拍的林老板賬本——36號攤位被標注成“特殊用途“。

“明天市領導來視察菜市場。“他手指劃過加密相冊，里面全是林氏父女的黑料，“想扳倒他們，這是唯一機會。“

解剖教室的福爾馬林氣味刺得人睜不開眼。我蹲在儲物柜后，聽著林老板得意的聲音在停尸間回蕩：“放心，那丫頭翻不出浪花......“他皮鞋碾過散落的賬本復印件，那上面有母親被克扣的血汗錢，也有林曉曉名下突然多出的鋼琴輔導班。

熒光手表顯示凌晨三點。當我在冷庫發現母親時，她蜷縮在凍肉堆里，手里還攥著沒包完的餛飩皮。霜花凝結在她睫毛上，像星星墜落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