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樓303教室的日光燈管發出輕微的嗡鳴，空氣里飄著粉筆灰的味道。我坐在第二排，看著講臺上戴著金絲眼鏡的競賽老師用粉筆敲了敲黑板：“這道題需要構造一個輔助函數，誰有思路？“

教室里鴉雀無聲。我盯著題目里那個復雜的積分符號，突然想起前世在考研輔導班熬夜刷題的日子。右手不自覺地轉著筆，筆尖在草稿紙上劃出一道拋物線。

“蘇雨。“老師突然點名，“你來說說。“

我站起來時，余光瞥見陳默在筆記本上匆匆寫下什么。前排的陸川回頭看了我一眼，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校服袖口。

“可以先對積分區間做對稱延拓，再用傅里葉級數展開。“我的聲音在安靜的教室里格外清晰，“不過更簡單的辦法是用留數定理。“

粉筆灰簌簌落在講臺上，老師推了推眼鏡：“你學過復變函數？“

“自學的。“我面不改色地撒謊。總不能說我前世考過數學系研究生。

陳默突然舉手：“老師，蘇雨的方法是不是可以推廣到這類反常積分？“他的筆記本上畫著精妙的幾何圖示，箭頭指向我草稿紙邊緣的算式。

下課鈴響起時，陸川的習題本還停留在第三題。他煩躁地把自動鉛筆按得咔咔響，橡皮屑灑在寫滿涂改痕跡的紙面上。我收拾書包時，看見他校服后領被汗水浸出深色痕跡。

“等等！“他在走廊追上我，手里攥著皺巴巴的筆記，“能幫我看看這道題嗎？“

我接過本子，發現是道拓撲學相關的證明題。這已經超出高中競賽范圍，但前世導師逼我啃過《點集拓撲》的噩夢突然復活。我抽出紅筆在圖形旁標注：“這里需要證明緊致空間的閉子集......“

“你們在討論題目？“林曉曉幽靈般出現在轉角，粉色發夾歪斜地別在劉海上。她懷里抱著奶茶，塑料杯壁凝滿水珠，“蘇雨現在可是大忙人，連陪我去小賣部的時間都沒有。“

陸川突然搶回筆記本：“我自己再想想。“他轉身時撞到消防栓，金屬柜門發出哐當巨響。

林曉曉噗嗤笑出聲，吸管攪動杯底的珍珠：“聽說你媽媽在菜市場擺攤？真辛苦呢。“她歪著頭，眼神像沾了蜜的刀尖，“要是需要幫忙，我可以跟爸爸說給你家攤位減租金哦。“

我捏緊書包帶子。前世直到母親突發心梗，我才知道她瞞著我每天凌晨三點去批發市場進貨。那些凍得通紅的指節，那些藏在藥盒下的繳費單，此刻都化作喉嚨里的鐵銹味。

“不必了。“我轉身走向樓梯間，聽見林曉曉甜膩的聲音追過來：“明天降溫，記得讓阿姨多穿點呀——“

暴雨在放學時傾盆而下。我站在教學樓屋檐下，看雨簾將操場割裂成模糊的色塊。陳默撐開黑傘時，我聞到他袖口飄來的薄荷味香皂氣息。

“往教職工宿舍有條近路。“他傘柄微微傾斜，雨滴在傘骨上敲出密麻的鼓點。我們穿過紫藤花廊時，潮濕的花瓣粘在肩頭，像一串未愈合的吻痕。

轉角處傳來爭執聲。我拉住陳默的衣角，看見林曉曉把奶茶潑在陸川身上：“你以為蘇雨看得上你？她跟書呆子天天鉆圖書館......“

陸川的白襯衫暈開奶茶漬，像幅拙劣的水墨畫。他抓住林曉曉手腕的瞬間，我踩斷一根枯枝。

六道目光在空中相撞。林曉曉突然換上哭腔：“陸川你弄疼我了！“她掙脫時假意踉蹌，手機從裙袋滑出，屏幕亮著偷拍我和陳默在圖書館的照片。

暴雨沖刷著地上四分五裂的珍珠。我彎腰撿起手機，相冊里還有更多照片：我和陳默共撐一把傘的側影，陸川在競賽班盯著我發呆的瞬間，甚至母親在菜市場搬貨箱的背影。

“原來你每天跟蹤我？“我把手機舉到她面前。雨聲吞沒了所有聲響，但林曉曉煞白的臉比尖叫更刺耳。

陸川突然奪過手機砸向墻壁。零件飛濺時，他眼里的血絲像蛛網般蔓延：“都他媽別拍了！“

那天夜里，我蹲在母親床頭看她熟睡。臺燈照亮她眼角的皺紋，和藏在枕頭下的止痛貼。窗外的雨聲里，我打開鎖著的抽屜，取出存折——上面是我偷偷存的競賽獎金，還差兩萬就能盤下菜市場的固定攤位。

手機突然震動，陳默發來消息：“今天那道題，我又想到新證法。“附件里的手寫筆記工整如印刷體，某頁角落畫著個笨拙的太陽，陽光末端寫著我的名字縮寫。

我按下關機鍵。黑暗中有滴水聲從天花板傳來，像某種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