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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chuàng)業(yè)探索

——梁力的性格讓他注定不會向命運低頭，他要做與眾不同的事情，他有了想法就要付諸行動。

年紀輕輕卻經(jīng)歷了人生底層的艱辛，勞作之苦沒有壓垮他，反而激發(fā)了他不屈不撓的斗志，盡管咳血，他還要咬牙堅持下去。當裝卸工的日子里有一天傍晚，他滿身疲憊回到家，扶住門框，咳嗽起來，喉嚨有股甜味，沒想到竟咳出一口血，一旁的母親看到地上的血跡，大吃一驚，上前輕輕拍打他的后背，急切地問：“怎么回事？梁力，你生病了還是工作累的？媽媽不能讓你這樣累自己了！”他趕忙安慰道：“沒事，我這是口腔潰瘍，上火了！”他想撒個謊蒙混過關(guān)，母親此刻已經(jīng)明顯神情焦慮了，語氣堅決地說：“你在長身體，我不能讓你再干裝卸了，我去找人幫忙換個工作。”

母親心疼他，不讓他這么拼命。之前他聽母親的話，找門路換了新崗位，去了火葬場打更，不久又當上一名倉儲庫理貨員。但是他感到這份工作沒有前途，他想：人往高處走，我不能就這么沉淪度日。他期望著擔任秦皇島中心海洋站一把手的父親能幫忙，給他安排個好工作。可父親的脾氣他清楚，找他給家人辦事比登天還難。他苦苦思索了幾天，終于下定決心，自己去找父親單位的王副站長幫忙。他咬咬牙，心想：這事兒絕不能讓父親知道。

1985年冬天的一天，他悄悄找到王副站長，請求安排自己一份司機工作。梁站長的“公子”上門來求工作，王副站長很意外，內(nèi)心五味雜陳，他既感動又同情，心想：安排子女工作，是為人父母首先要考慮的；這個梁站長也太不近人情了，這么多年，從來沒向組織和單位提條件講過個人困難，眼前的事情一定要幫忙。想到這兒，他輕輕拍拍梁力肩膀，說道：“小梁，你放心，叔叔一定幫你忙！你先別急，有機會一定想著你。”梁力喜出望外，連連道謝。

機會是在單位的一次重要會議上。會議臨近結(jié)束，王副站長站起來，語氣略顯沉重地發(fā)言：“眼下工作需要，我請求單位安排一名司機。”參會的多數(shù)人舉手表示同意，沒有心理準備的梁站長也只好服從民意。這樣，梁力順理成章被錄用了。

12月20日，他走進國家海洋局北海分局秦皇島中心海洋站報到，內(nèi)心滿是歡喜與自豪，默默念叨著：咱也成了公家的人了，真是太棒了！之前雖也是事業(yè)單位編制，可畢竟是三產(chǎn)公司，從事的都是體力活兒。

對他來說，所有的人生磨難似乎都化作幸福的甘霖，他陶醉了。這與拉排車相比，真是天地之別。他太珍愛自己的工作了，每天早晨鬧鈴一響，準時奔向單位。但他慢慢發(fā)現(xiàn)，在海洋中心站當司機也不是輕松活兒，不但單位的各種車輛都得能駕駛——他慣常開一輛上海牌轎車，這是方便領(lǐng)導出門乘坐的車，此外他還要開面包車、東風二汽汽車、南京牌貨車、沈陽金杯雙排座汽車。而且，只要單位需要，他都得第一時間出現(xiàn)在方向盤邊。他做到了，另外不論開什么車，他每天都要把車清洗干凈，讓車保持最佳狀態(tài)。

沒有出車任務的時候，他眼里總是有活兒，從不浪費時間。能看到的活兒，他都主動上前去做。比如海洋局院里哪里有不衛(wèi)生的地方，他拿起掃帚就掃。常載著專業(yè)技術(shù)人員出海測浪高、測海潮流向，他也主動跟著學習——只要在單位能做的事，他都積極參與，他要抓住一切機會鍛煉自己的能力。

他熱愛自己的新崗位。隨著環(huán)境的變化、視野的開闊，他的興趣變得廣泛起來，腦袋仿佛裝進了“十萬個為什么”，對什么都充滿好奇。他甚至開始探究海洋里海蜇的種類，什么樣的有毒可傷人，什么樣的好吃，等等，都想法了解清楚。秦皇島是煤炭輸出港口，怎樣的煤炭才算是質(zhì)地好，他也為此詢問相關(guān)專業(yè)人士。港口的糧食吞吐量大，怎樣的玉米、大豆質(zhì)量好，他去找技術(shù)人員求證。這些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他總要探個究竟，他的潛意識里深藏著蓬勃的野心和遠大的志向。冥冥之中他在向著命運指定的方向走，眼前的一切都是能量的積蓄。

經(jīng)常開車，與領(lǐng)導接觸多了，旁人對他也多了份尊重，有時候他自己也神氣起來，感到很開心。他傻傻地想：我這也算進入了上流社會，吃公家飯了！咱也能穿制服戴上大蓋帽，不再被卸車皮的小頭目瞧不起啦！

1992年，單位成立三產(chǎn)公司——秦皇島海洋發(fā)展有限公司，開始對外招聘承包人。開始，大家提議，走個招標形式，讓關(guān)系不錯的人承包算了。可梁力不服氣，因為所有的手續(xù)是他一個人跑下來的。中心站想以6000元報價，梁力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向上加價。6000元報價，他加價至8000元，經(jīng)過幾輪競價，最終以12000元成交。他腦袋頓時蒙了：“怎么辦？沒辦法，事到如今，只能咬牙挺住、自己擔責了。”新公司的賬上只有9000元，按照約定，他拿出6000元先交了半年的承包金，賬上只剩下3000元了。就這樣，他當上了公司經(jīng)理。

1987年當上父親后，他確實曾經(jīng)有一陣私下“折騰”過，但都是“單打獨斗”、小打小鬧，從來沒有真正做過大生意，更沒有經(jīng)營管理的概念。他每天依照“慣性”上下班，頭腦里一片空白。他感到度日如年，就這么堅持了一個月，沒有人上門來談生意，他也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做。更何況，僅有3000元資金能有什么作為？“喊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接連很多天，他睡不著覺，清晨四五點鐘起床，他穿上運動服和球鞋出去跑步。人們以為他在鍛煉身體，實際上，他是跑到護城河邊哭去了。極度無奈時到?jīng)]有人的地方悄悄哭一場，是他多年自發(fā)的減壓方式。幾天下來，他人瘦了一圈，問題依然沒有解決。身邊有朋友出主意，讓他找市里當領(lǐng)導的親戚，他抱著希望去了，卻吃了閉門羹。

時間在悄然流逝，或許人在深陷絕境時能激發(fā)潛能？總之，他想出一個辦法，要豁出去試一試。公司不是有3000元底金嗎？那就用這筆錢買條生路。他把幾個知心朋友請到華聯(lián)商廈對面的銀星美食城，一家當時在秦皇島算檔次高的飯店。酒菜上桌，他舉起酒杯站起來，謙恭地說：“兄弟們！我現(xiàn)在遇到困難了，沒有辦法解決，今天請來諸位，就是請你們幫我出個主意。幫一把或許我就起來了，如果不幫，我可能這輩子就爬不起來了！”說完這話，他端起杯子，一杯酒一飲而盡。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喝酒，頓時感到血往上涌，頭昏腦漲……朋友們吃驚地看著他的舉動，才知道這回他真是遇到難處了。他們也沒有過經(jīng)驗，卻誠心誠意，開始各抒己見，為他指點迷津。有人提議說：“秦皇島是全國有名的玻璃之城，但是要想搞到玻璃可不容易。我想，你應當在這方面琢磨個路子。”其他人紛紛點頭贊同。還有朋友提供思路：“沒有資金可以來個借雞生蛋，比如有的貨可以先賒賬來，等實現(xiàn)了銷售再還債。”

對梁力來說，借雞生蛋確實是一個好主意。關(guān)鍵在行動。沒有資金，朋友幫忙借給他幾車皮堿。堿（Na2CO3）是制造玻璃的重要原料，當時堿面也緊俏，他很快把堿面賣給一家玻璃廠，賣了30多萬元。這筆錢成了流動資金。

1978年以后，“對內(nèi)搞活、對外開放”的政策有了，中國農(nóng)業(yè)和農(nóng)村有了很大變化。在城市，有些頭腦靈活的人邁出了超前的一步，但大多數(shù)人的思想停留在“等、要、靠”的觀望階段，循規(guī)蹈矩隨波逐流，按時上班，按時下班，日子混一天算一天。“記得80年代初，安徽蕪湖個體戶年廣久炒賣的‘傻子瓜子’受到市場追捧，一天甚至可以賣出1000多公斤，一家人忙不過來，年廣九就請來幾個人當伙計，不知不覺中，漸漸有了12人之多。這個‘12人’的數(shù)字卻被‘有心人’引用《資本論》的著名論斷加以評判：‘雇工到了8個就不是普通的個體經(jīng)濟，而是資本主義經(jīng)濟，是剝削。’于是，‘年廣久是資本家、是剝削分子’的流言傳播開來。”（《家族企業(yè)》編著：《源動力——中國民營企業(yè)傳承突圍》，華文出版社2020年版）

梁力不是先知先覺者，是他所在海洋局成立的三產(chǎn)公司，讓他嗅到了改革開放的氣息。然而對于怎么做，他完全是憑著熱情、沖動，甚至有些誤打誤撞的意味。這種“野蠻生長”，其實是改革開放初期中國民營企業(yè)家共有的開拓進取狀態(tài)。

梁力的性格和處境，逼迫他有了想法就要付諸行動。他下定決心，拿著30萬元，想方設(shè)法倒騰玻璃，鞏固已經(jīng)取得的利潤。

秦皇島市是中國玻璃工業(yè)的搖籃，著名的耀華玻璃廠就誕生在這里。1923年，作為港口城市，秦皇島的地利、天時帶來了人和，由中國和比利時合資在此建設(shè)了我國第一家大型玻璃制造企業(yè)——耀華機器制造玻璃股份有限公司，開啟了中國玻璃產(chǎn)業(yè)發(fā)展之門。當時引入世界上最先進的“弗克法”玻璃生產(chǎn)技術(shù)，1924年8月，建成投產(chǎn)年生產(chǎn)能力15萬標準箱，使我國玻璃由手工業(yè)生產(chǎn)一躍跨入使用先進技術(shù)裝備大批量生產(chǎn)的行列，不僅結(jié)束了外國玻璃獨占我國市場的局面，而且產(chǎn)品遠銷海外。

20世紀五六十年代，耀華自力更生、艱苦奮斗，實現(xiàn)了企業(yè)迅速恢復和成長。20世紀80年代，耀華乘著改革開放的東風，通過從國外引進先進技術(shù)、裝備和管理，提升了企業(yè)整體水平。直到20世紀90年代以后，耀華才進行了市場化改革，企業(yè)從體制、市場、技術(shù)、資本等方面進一步加大改革力度。而在20世紀90年代初，其銷售等重要環(huán)節(jié)還是走領(lǐng)導批條子的老路。

一方面，本地就有這樣響當當?shù)牟Ａ髽I(yè)作供給；另一方面，玻璃的社會需求量，正迎來改革開放時代城鄉(xiāng)建筑業(yè)發(fā)展的一個井噴。他瞄準了玻璃銷售賺錢快的生意。

要知道，那個年代的玻璃是賣方市場，平常人是搞不到手的。玻璃廠生產(chǎn)不出來那么多產(chǎn)品。玻璃購買需要頭一年就和耀華玻璃廠簽訂購買協(xié)議，然后列入生產(chǎn)計劃。梁力作為國家海洋局北海分局秦皇島中心站的三產(chǎn)公司承包經(jīng)理，搞建筑買玻璃名正言順，當時買玻璃都是需要開介紹信。買玻璃要與耀華廠銷售處對接，簽購買協(xié)議，然后工廠按供應計劃，才可以搞到玻璃。但是即使名正言順，也不容易搞到。他不得不想辦法建立聯(lián)系。機會終于來了。

1992年的一天，他聽說耀華玻璃總廠的李廠長出席在秦皇島賓館舉辦的玻璃銷售訂貨會，便趕到現(xiàn)場，悄悄擠進人群，緊緊跟隨在廠長身邊。他壓低聲音，跟一位銷售處負責人說：“回頭我找你有事要辦啊！”對方頻頻點頭，連說：“沒問題，沒問題！”后來，他找那位銷售處負責人，“辦事很痛快，一下子從每一個分廠都能搞到6個車皮的玻璃。按照當時每平方米3.5元來計算，1車皮是7000平方米，轉(zhuǎn)手就能賺2.4萬元。”關(guān)于當年第一次賺錢，梁力對數(shù)字至今記憶猶新。一時間，他讓同行們驚嘆不已：梁力不簡單，這小子真有一套！

絞盡腦汁終于做成了玻璃買賣，他太高興了。那是20世紀90年代初，國內(nèi)萬元戶都很稀罕，公司一下子進項這么多，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他真不敢相信這些錢是經(jīng)過自己努力賺來的。他激動得直拍大腿，心想：我是在做夢嗎？他掐自己，疼！扇自己臉，還是疼，沒錯！我是梁力，這錢是我為公司賺的。拿著錢，他激動地一張一張數(shù)了一遍又一遍，拿小紅繩把錢捆上。

朋友出謀劃策使他從困境中走出來，賺了錢不能忘記朋友們的熱心幫助，他自己要代表公司好好感謝一下朋友們。他打電話約朋友喝酒，相約美食城一起慶祝“發(fā)財”。把紅包一個個派發(fā)出去了，大家興高采烈。

賺了錢的梁力，開始給單位職工搞福利，人們不時收到豬肉、排骨、米面、罐頭等食品，甭提多高興了。

仿佛上蒼讓他找到了芝麻開門的秘訣或者說做生意的竅門，總之，他走出了困境。

經(jīng)過十幾年的改革開放，在1992年，社會上也出現(xiàn)了中國到底是“姓社還是姓資的思想論調(diào)”。1992年1月18日至2月21日，鄧小平先后到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視察。對如何推進改革開放，鄧小平發(fā)表了重要談話（后來被稱為“南方談話”），這對解放和發(fā)展生產(chǎn)力、促進經(jīng)濟的發(fā)展起到了重要作用。

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梁力為了打開市場，開拓性漸漸大了起來。

在做玻璃、鋼材等貿(mào)易的同時，他還涉足海洋科技調(diào)查等有一定科技含量的業(yè)務。不斷地嘗試，不斷地積累經(jīng)驗，漸漸地，他摸清了做生意的路數(shù)。這時候，他開始感到自己不笨，逐漸有了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