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道時單手按住刀柄,貓著步移動到房門處,警惕地朝門縫里看去。
房間里應該是賬房,正中處擺著一片屏風,上面潑灑大片鮮血,能聽見蒼蠅嗡嗡的聚攏聲在里面響起。
血腥味淡了許多,但那股腐臭味更為濃烈。
目光側移,能看到一個死不瞑目的腦袋,顱頂碎裂,腦漿撒了一地。
而肚子被撕開,大腸小腸都被扯了出來,在尸體身旁洇出一灘令人作嘔的穢物,而其他臟器都被啃食得殘缺不全。
“嚓嚓…”
一陣短促的腳步聲突然響起。
賈道時緊皺眉頭,輕輕推動房門,擴大了視野。
視線中,一個披頭散發的黑影忽的鉆進了屋子的隔間。
“跟上去。”
鐵戍霄眼神示意,賈道時點了點頭,緩緩抽出劍來,沒發出一絲聲響。
三人步入屋內,秦鈺立即掩住口鼻,顯然是受不了這滿屋的臭味。
悄悄地來到偏屋門口,終于看清了那個人影,鬼鬼祟祟蹲在地上,正從一旁的柜子里翻找什么東西,嘴里喃喃重復著一些話。
他頭頂沾著許多稻草,一身錦袍不見絲毫血跡,但卻渾身散發臭味,這味道來自他身上粘的那些泥土……或者說糞便。
污穢之物順著褲腳淌下,吧嗒吧嗒地滴落地上。
這狼狽樣不像是他們要找的妖獸。
噌!噌!噌!
三把刀刃齊齊架在他的脖子上,但似乎是怕污了自己的佩劍,劍鋒又離他肩膀遠遠的。
奈何這人實在是神經大條,聽見聲音后緩緩扭過頭來。
似是見兩人穿的官袍,眼中先是閃過一瞬驚喜,緊接著意識到情況不對,抹了一把臉,急忙道:
“是我!是我!我是人!各位大人手下留情!”
“你是何人?怎么會出現在此處!”
鐵戍霄冷面呵斥道,聲若洪鐘,嚇得那人“撲通”一聲跪下,吭吭地磕頭。
“在下正是寶魚鎮的鎮長!我是好不容易才保住性命,各位大人一定要明鑒啊!!”
緊接著,他哆哆嗦嗦從腰間拿出一張腰牌,眾人這才相信。
“在下……在下危難中躲進馬圈,這才逃過一劫,在里面躲了一夜,方才……”
話到半截,這個中年男人竟簌簌流淚,哭了出來。
三人面色稍微緩和,但仍皺著眉頭。
“先去洗一下身子吧,再與我們講清發生了什么……”
秦鈺收起劍,去檢查其他的痕跡。
賈道時與鐵戍霄也小心地為這位鎮長讓出一條路來。
…………
“事情還要從幾天前說起。”
會堂里,收拾干凈的李鎮長換了一身青色長袍,臉上帶著仍未退去的惶恐,緩緩開口:
“旱災一起,縣令便立即下令,命我等通過水路籌集糧食,寶魚縣與各路商社多有交集,所以在下便緊急籌備去了。”
“但白條河水位下降的厲害,航道變淺,難以行船,都怕壞了船只,所以到最后只找到一家,愿意用小船運糧。”
“說重點。”
鐵戍霄面色冷峻,淡淡說道,透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面前的李鎮長忙不迭調整坐姿,額角冒出冷汗。
“是,本來好好的,可三天前的糧船,并未及時抵達,待第二日一早,有漁民發現糧船在岸邊擱淺,上面一點動靜都沒有。”
無人言語,在座三人心中都清楚發生了什么。
李鎮長緩緩深吸一口氣,顫抖道:
“上面的人都死光了,死狀凄慘,甲板上沒有爭斗的痕跡……這是一場,赤裸裸的屠殺。”
“……”
“漁民嚇得逃回來了,告官后,我便命十個好手,上那船上搜索,看有沒有活著的人。”
“結果,還真有個活人,躺在船底倉庫里,大家只好把他抬回來,搬到這衙院里,等我審問。”
說到這里,李鎮長臉上的肌肉逐漸猙獰地扭到一起,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懼。
“他半路上就醒了,一直閉嘴不語,大家都以為他是個啞巴,結果,到了這里,立刻……立刻就像變了一個人,二話不說就開始殺人!”
他猛地抬頭,絕望的目光在兩個巡龍狩之間徘徊。
“幾個漢子都沒有還手之力,就像殺雞仔一樣,那眼神……根本就不是人……”
“后來……后來,我就躲起來了……”
李鎮長雙眼圓瞪,臉上滿是自責與懊悔。
“我像個懦夫,只想著自己逃命,就眼睜睜看著那人大開殺戒……我食君之祿,受民之托,卻在關鍵時刻如此窩囊,……我,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哼,文官都這個脾性,動輒便以死殉節。
但你死了跟這些尸體有什么區別?還不如做些實事,為你那些手下報仇來的實在。”
鐵戍霄絲毫不留情面,一臉輕蔑之色。
李鎮長張了張嘴,卻半晌說不出話來,臉上一陣白一陣紅。
“鐵大人說的對,鎮長莫再提輕生之念。”秦鈺待他情緒平復,開口問道:“那求援文書是誰寫的?上面蓋著官印。”
李鎮長茫然抬頭。
“文書?可能是李二吧,我的一個副手。”
“好。”
“那你能描述下那個男人什么模樣嗎?”
秦鈺接著發問,從包袱里掏出一個墊著木板的紙本,又掏出筆墨擺在桌上。
李鎮長抿了抿嘴,回憶道:“我記得,他左臉上有一大片發烏的刺青,紋的不知道是什么……”
緊接著,秦鈺根據李鎮長的描述,手中毛筆在紙本上快速游走,寥寥數筆,勾勒出大致輪廓,隨后又細致地添上五官細節,刺青形狀。
待畫作初現雛形,秦鈺將紙本一轉,遞到李鎮長面前,問道:“鎮長,可是這般模樣?”
“就是他!就是這個模樣!大人好本事,這畫得跟親眼見過似的!”
賈道時一步上前,目光落在畫像上,又詫異地瞥了眼秦鈺。
“秦巡狩真是多才多藝啊……”
繼續打量畫像,這是一個青年的樣貌,眉骨高聳,雙眼狹長,帶著幾分陰鷙。
“這模樣,看著就不像良善之輩。”
“他能隨時在人類和妖獸形態切換,足以見對那門功法修煉有成了……”
秦鈺又提問了李鎮長幾個問題,可他當時嚇破了膽,對那妖獸何去何從并不清楚。
眾人商議一番,決定找到鎮長口中的李二,以得到更詳細的線索。